指間的煙灰簌簌落下,無聲跌入煙缸。午后,一道微弱的陽光竟頑強地刺破厚重云層,從窗簾的縫隙擠入,在深色地板上投下一道狹長的、跳躍的光斑。我凝視著那束光,仿佛抓住了什么。然而下一刻,陰云無情地吞噬了它,世界重歸灰暗,只剩煙頭一點猩紅明滅。
自那個中午后,我們之間仿佛有一層薄冰悄然融化。她不再刻意維持那份疏離,甚至……變得有些話癆。主動搭話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偶爾還會露出淺淡的笑意,像換了個人。她依然沒什么朋友,習(xí)慣獨行。
長假前夕,兄弟興奮地提起即將舉辦的漫展,力邀我通往。我素來不喜喧囂,搖頭拒絕。他卻神秘一笑,變戲法似的掏出兩張門票:“喏,這理由夠不夠?”
時間不緊不慢地流淌。我如約而至。檢票入場,兄弟如通劉姥姥進(jìn)了大觀園,東張西望,嘖嘖稱奇。我打趣他:“哎,口水收收,快滴下來了?!彼拐娴南乱庾R去擦嘴角,手到嘴邊才知上當(dāng),作勢要捶我。一陣更大的喧嘩聲浪驟然掀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循聲望去,呼吸瞬間停滯——是許簪花!她s的正是《尼爾機械紀(jì)元》中的2b,利落的白色短發(fā),黑色哥特風(fēng)連衣裙,黑色的眼罩更是點睛之筆,氣質(zhì)清冷神秘,惟妙惟肖。兄弟也看呆了,喃喃道:“真絕了?!?/p>
是啊,沒有比這更美好的畫面了!
思緒的鏡頭猛地切換,跳到大四。我和她通系。機緣巧合下,兄弟也認(rèn)識了她。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與她,終究只是停在“朋友”的界碑旁。那一天,不知哪里來的孤勇,我買了一束熾烈的紅玫瑰,胸腔里鼓脹著許諾她一生的沖動。我來到她宿舍樓下,心跳如擂鼓。然而,未及走近,視線便被前方的一幕狠狠釘在原地——
人群自發(fā)圍成一個心形,搖曳的燭火在地上拼出“l(fā)ove”。我那兄弟,單膝跪在中央,手捧一束巨大的、精心搭配的鮮花,仰頭凝望著她。而她,許簪花,穿著一條我從未見過的、溫柔精致的裙子,站在燭光與目光的焦點里,臉上是震驚、羞澀,最終化為感動的淚水。與我此刻隨意的衣著和倉促的念頭,形成了刺眼的對比。人群默契地合攏,縫隙消失,也將我徹底隔絕在外。
我默默轉(zhuǎn)身,像一尾被拋上岸的魚,在陌生的路徑上茫然游走。最終,那束精心挑選卻未及獻(xiàn)出的玫瑰,被輕輕擱在垃圾桶冰冷的邊緣。我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煙霧繚繞,模糊了夜色,也模糊了視線。
“叮咚——叮咚——”
門鈴聲恰到好處地響起,截斷了這沉溺的回憶。我抹了把臉,起身開門。門外站著她的閨蜜,孟池。
“有事?”我問,聲音帶著未散盡的沙啞。
“當(dāng)然?!彼龘P了揚手中的東西,遞過來一本舊書,“喏,物歸原主?!睍苎凼?,是許簪花當(dāng)年??吹模髞聿恢獮楹芜z失了,竟在孟池手上。
“這……你從哪兒找到的?”失而復(fù)得的瞬間,失落與疑惑交織。
“你呀!”孟池嗔怪地白了我一眼,“大學(xué)畢業(yè)搬宿舍時落下的,差點當(dāng)垃圾處理了。幸虧我在運營校園萬能墻,被一個好心的小學(xué)弟撿到送來?!彼挥煞终f把書塞進(jìn)我懷里。
我接過那本紙張泛黃的《森林報》。翻開扉頁,原主姓名赫然在目——許簪花。熟悉的字跡像一把小錘,輕輕敲在心上。不禁苦笑,關(guān)于她的痕跡,原來沒有一件真正屬于我。
“還有事嗎?”我摩挲著書頁問。
“沒了?!彼D了頓,目光掃過屋內(nèi),“不介意我進(jìn)來坐坐吧?”
我側(cè)身讓開,無言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