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珩屏退了旁人,只讓宋南鳶在后園涼亭中備了幾樣小菜和一壺烈酒。
今夜無月,只有細雪無聲飄落,亭子四周掛起了厚氈擋風,中間燃著紅泥小火爐,倒也暖和。
沈聿珩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悶酒,許久沒有說話。
他的眉宇間是化不開的凝重和一絲罕見的疲憊。
“陛下……今日提到了周承瑾。”
他終于開口,聲音因酒而有些沙啞,“言語間,似有隱衷……甚至暗示,他可能并非主謀,或另有隱情?!?/p>
宋南鳶心中一凜,為他斟酒的手微微一頓。
“為君者……心思深沉如海?!?/p>
沈聿珩看著亭外飄落的雪花,自嘲地笑了笑,“有時,明知真相并非如此,卻為了大局穩(wěn)定,不得不做出取舍……甚至……犧牲。坐在那個位置上,很多事,便由不得自己了?!?/p>
他今日的話格外多,也格外脆弱。
仿佛那高高在上的、冷硬無比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軀殼下,也藏著一個會對帝王心術感到無奈和疲憊的靈魂。
宋南鳶沉默地聽著,心中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沈聿珩。
她拿起酒壺,為他斟滿,輕聲道:“無論真相如何,大人只需問心無愧便好?!?/p>
沈聿珩轉頭看她,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眸深邃如潭,里面翻涌著復雜的情緒。
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心滾燙,帶著薄繭和酒液的濕潤。
“宋南鳶……”他喚她的名字,聲音低啞,“若有一天……”
他的話未說完,便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常安冒著雪疾步而來,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沉痛與肅穆,跪在亭外,聲音哽咽:
“大人!宮中……鳴喪鐘了!陛下……駕崩了!”
……
翌日,皇帝大行,遺詔公告天下:太子周承曜繼皇帝位,翌年改元。晉封錦衣衛(wèi)指揮使沈聿珩為攝政王,總攬朝政,輔佐新君,直至新帝成年親政。
皇帝大行的哀鐘響徹京城,舉國皆哀。
新春絢麗的彩燈被盡數撤下,換上了慘白的喪幡。
酒樓歇業(yè),戲園封閉,民間禁婚嫁宴樂,整個京城陷入一片壓抑的素縞之中。
國喪期,往往是權力交接最脆弱、也是最危險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