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gè)小時(shí)后,裴遇從清心茶館的正門走了出來。
瞎子開著一輛不起眼的車子過來停下,裴遇開門上車,車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他喉頭一癢,連掏紙巾的時(shí)間都沒有,匆忙之間抓起衣角就咳了起來。
感受到口腔腥甜的時(shí)侯,他都沒有松開衣服,攥了攥剛才捂嘴的地方將外套脫了下來:“找個(gè)地方處理了吧,別污染環(huán)境?!?/p>
他說完這話就一直咳個(gè)不停,瞎子連忙找了個(gè)地方將車子停下,又是找藥又是遞水,直到裴遇記臉通紅,額頭都沁出汗來才稍微好了點(diǎn)。
又喝了點(diǎn)水順了順呼吸,裴遇長呼了一口氣,終于舒服了下來。
“隋晨陽……”他嗓子又癢起來了,立馬壓下話頭,過了好一會(huì)兒才繼續(xù)說:“她現(xiàn)在人在哪里?”
“仇興國派人送她出來了,身邊跟的是平時(shí)照顧她的蔡嬸,不過我觀察了,還有人在后面跟著?!?/p>
“先跟她匯合吧?!迸嵊龌謴?fù)了正常:“把跟著她的那些人甩開,該帶過去的人帶了嗎?”
瞎子重新開起車子:“我都安排好了,咱們跟她在墓地停車場見?!?/p>
裴遇輕笑一聲,靠著椅背想挽起袖子,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動(dòng)作。
車子開了一段路,瞎子忽然又問:“你不高興么?”
見顧懷山讓裴遇費(fèi)了很多心神,這會(huì)兒他渾身都不舒服,耳朵一空:“什么?”
“見了家里人,不是應(yīng)該很高興么?”瞎子又說:“可我看你的情緒并不好?!?/p>
裴遇怔怔,很快又笑了:“往常覺得,只要靠近就覺得高興,慢慢的又貪心,想見一面,說說話,可見了面,又管不住自已的心,恨不得把這些年的苦水都倒出來,好像他們稍微心疼一下,受過的所有苦就都能一筆勾銷……”
他緩了很久,看著車窗外不斷掠過的樹影,人影和建筑的影子,緩緩閉上眼睛:“見過了,心里的貪戀又被喂大了,竟然想活的長長久久,長長久久地陪伴在他們身邊,聽他們叫我的名字,聽我說話……所以不是不高興,而是害怕。”
“為什么不能?”瞎子目不斜視,眼中卻也動(dòng)容,他有許多話想說,但最終只說出一句:“孟淮之,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p>
裴遇猛地睜開眼,兩人的目光通過后視鏡相對。
瞎子又說:“你答應(yīng)帶我去西寧看雪,大丈夫當(dāng)言而有信,這還是你教我的?!?/p>
裴遇良久無言。
“我們活在這世上,在意的人也就那么三兩個(gè)?!?/p>
紅燈亮起,瞎子將車停下,看著人行道上來往的人群他說:“這世上跟我有血緣的家人都死在了巴格迪和仇興國手上,你是我親自挑選的家人,你總不能……”
他覺得說這話有點(diǎn)矯情,卻又有點(diǎn)難過:“你想要你的家,我又何嘗不想要我的?”
綠燈亮起,車子開起來,車?yán)锇舶察o靜了許久。
不知道遠(yuǎn)處是什么活動(dòng),一束亮光直沖云霄,幾秒后亮光在空中爆開,巨大的煙花如流星一般散開。
裴遇微微探出頭,盯著那轉(zhuǎn)瞬而逝的光華,在最后一點(diǎn)花火落盡的時(shí)侯,借著短暫的靜謐問:“我就這么重要???”
“是,你就這么重要。”又是一道煙花炸開:“孟淮之,長長久久地活著吧,盡可能地活著,至于活多久,咱們盡人事,知天命?!?/p>
“好?!迸嵊錾ぷ友塾珠_始發(fā)癢,但這次他硬是壓了下去:“咱們盡人事,知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