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晨下午去客戶那里匯報,有幾個項目趁著年關(guān)前要完成。結(jié)束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下班高峰街上人來車往的,他要到隔壁便利店買包煙。同事就提了句:“你剛來公司那會兒不是說戒煙了么?最近怎么又抽上了?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徐晨笑笑,心里盤算著編個理由出來,眼角余光突然瞥到馬路對面有抹鮮亮的明黃色,一閃而過,在冬天滿大街灰蒙蒙的人群里顯得格外突兀。這個短發(fā)、這個后腦勺、這個身形、這件衣服,徐晨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jīng)像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甚至連來往車輛都沒顧得上看,嚇得路上一溜的剎車聲、喇叭和咒罵聲混雜在一起?!坝胁“膳P槽,不要命了!”他腦子很亂,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跟上去,如果真的是李亮,見面了又要說什么,說了以后,打算怎么辦。他都沒想過,滿腦子只有“李亮不是出國了么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這一個念頭。他一路跟著那抹黃色的影子到了醫(yī)院,又跟進電梯里,擠在最里面,躲在滿滿當當?shù)娜巳豪锿悼此?,做賊似的手心里都是汗心跳地快蹦出了喉嚨口。李亮瘦了好多臉色也不太好。他來醫(yī)院干嘛?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徐晨心里的問號一大串一大串往外飛。就見李亮悄悄跑到住院部一間病房外頭,扒拉著玻璃往里看又不敢進去,徐晨抬頭看了眼門口的牌子,心內(nèi)科住院部。李亮一直沒敢進去,直到門突然被打開,一個熟悉的影子走出來?!皨專 崩盍烈话炎プ≈心陭D女:“你讓我進去好不好?”女人一臉冷漠地甩開他,端著臉盆就往外走,徐晨一閃身進了旁邊通道的暗門里?!皨屛?,我悄悄看一眼就走,我真的,你就讓我看一眼?!薄澳愫δ惆趾Φ眠€不夠么!因為你的事兒,兩次心臟病發(fā),你回來看過么???!現(xiàn)在半死不活地躺床上你來干什么,氣死他好奪家產(chǎn)是不是?!”“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好意思說不知道,這么長時間,你打過一個電話回家穩(wěn)過一聲好么!我們養(yǎng)你這么大就當養(yǎng)了條白眼狼,你給我滾,你今天要趕緊去我打斷你的腿!滾!”女人又推又打,嘶聲力竭的樣子引來無數(shù)人勸架,李亮一聲不吭地被她打,卻倔強地一步都不肯挪開。旁邊有知情的病友三三兩兩過來圍觀?!鞍ミ@小孩也可憐,來了好幾回,次次都被他媽打出來,我聽說有次半夜跑到街上還被人搶了包,就在醫(yī)院樓下門口?!薄八质裁床“。俊薄班?,好像就是那個老年人心血管有點問題吧,到了這年紀,精神一受刺激就容易出事兒?!毙斐柯犞犞?,實在沒忍住,沖出來就一把拖著李亮進消防通道。幽暗的樓道,徐晨身上熟悉的煙草味,統(tǒng)統(tǒng)都回來了。李亮驚呆了。這種形式再見面的場景此時此刻就顯得特別滑稽,互相都以為對方出國了,結(jié)果互相都因為放不下,死活賴著沒出去。徐晨還沒開口,李亮下意識因為驚嚇過度,一掙脫,扭頭就跑了,沿著安全通道飛快往下逃竄,快到徐晨還來不及反應人就沒影兒了。徐晨回到醫(yī)院門口,腦袋還有點懵。他打了個電話給胖子:“亮亮沒出國,你是不是知道這事兒?”電話那頭傳來噼里啪啦鍋碗瓢盆砸了一地的聲音,徐晨又問了一遍。胖子很沒出息地結(jié)結(jié)巴巴:“哎呦哎呦爸爸我腿疼,那什么,哎呦不和你說了我要找醫(yī)生再看看,拜拜?!薄芭尽钡鼐桶央娫拻炝恕P斐可钗豢跉?,慢悠悠往門口走,摸摸口袋想點根煙,想起來煙抽完了還沒買,就又跑到醫(yī)院隔壁的便利店去買。大街上冬天的冷風直撲腦門,呼呼地一吹,就把徐晨徹底給吹清醒了?,F(xiàn)在李亮沒出國,許文遠那兒也不做了,酒吧也找不到人,那么還剩下一個他可能出沒的地方,徐晨也從來沒去找過——學校。按李亮以前的上課時間,徐晨故意在對街找了家咖啡館,沿街的位置坐著,透過大幅落地玻璃牢牢盯著進出校門的每一個身影。果然快到點的時候,一個明黃色的影子匆匆忙忙往里跑。磨蹭到他們開始上課了,徐晨就跑到他們教室的后門,偷偷從那扇小玻璃窗里往里看,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他認真地盯了李亮足足四十分鐘,貪婪地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夠。剛才樓道里燈光昏暗,小兔子又跑得快,他沒來得及看仔細,現(xiàn)在細細看,分開的這段時間他瘦了好多,本來就沒幾兩肉的背影更小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