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領命,各自匆匆而去。
夜幕降臨。
第一批被轉運出來的,多是流民營中還能蹣跚行走的輕癥者和面黃肌瘦的孩童。
他們臉上混雜著對疫情的恐懼和對城外未知命運的茫然。士兵們雖然蒙著面,眼神中也緊張萬分,但仍嚴格按照指令,大聲呼喝著維持秩序,引導人群來到醫(yī)療營。
當真實的、嚴峻的病例擺在眼前,不再只是紙上的討論和遠處的傳聞。所有的醫(yī)官和醫(yī)女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將病患們一一安置在不同的帳篷之中。
營地里,草藥煎煮的氣味開始彌漫,與消毒的石灰味混合在一起。
最大的那頂帳篷已被布置成醫(yī)事堂,帳簾高卷,通風良好。
秦硯秋立于帳中一方剛支起的簡陋木桌前,上面已鋪開草紙,筆墨備齊。
“諸位!”秦硯秋開口道,“病患已經(jīng)到了,我等醫(yī)者之責,便在‘辨癥’與‘施策’。時間緊迫,需得分頭并行?!?/p>
她快速分工道:“當下首要有三件事。第一,需立即對已送至營區(qū)的首批病患進行詳細問診,記錄癥狀細微差別,尤其注意發(fā)病次序、熱型、有無皮疹、嘔吐物性狀等,越詳實越好。第二,請杜老牽頭,趙大夫協(xié)助,立即查閱我們帶來的所有醫(yī)書典籍,尤其是關于‘傷寒’、‘溫疫’、‘斑疹’的記載,對照癥狀,尋找線索。第三,由我親自帶隊,對重癥者進行切脈、察舌,探求病邪深淺、正氣盈虧?!?/p>
安排已定,無人異議,眾人各自散開。
秦硯秋深吸一口氣,取出一方素白棉布蒙住口鼻,又用藥汁凈了手,這才走向臨時隔離區(qū)。那里已用草席隔出了幾個小間,躺著五六名病情最重的患者,呻吟聲、咳嗽聲不絕于耳。
她首先走向一位蜷縮在草堆上的老嫗。
老嫗面色潮紅,呼吸急促,伸手探其額頭,肌膚灼燙。
秦硯秋輕聲詢問,老嫗意識已有些模糊,只斷續(xù)說冷、頭痛如劈。
秦硯秋仔細查看她的皮膚,在腋下發(fā)現(xiàn)了幾處不甚明顯的玫瑰色斑疹,按壓之下暫褪色。脈象浮數(shù)而有力,舌苔薄白而干。
接著,她又檢查了一位壯年男子。
此人高熱更甚,甚至伴有胡言亂語,胸背部可見密集的紅色疹點,有些已隱隱有融合成片的趨勢。其脈象洪大而數(shù),舌質紅絳,苔黃燥。
與老嫗相比,邪熱顯然更盛,已入營血。
一個多時辰就在這般緊張細致的查體問診中過去。
秦硯秋額角已見細汗,回到醫(yī)事堂。
杜仲等人也已聚攏過來,面前攤開著幾本醫(yī)書,面上俱是凝重之色。
林川不知何時也靜坐在帳中一角,神情專注地聽著。
“秦醫(yī)官,老朽行醫(yī)數(shù)十載,自問對傷寒溫病略知一二。觀此次疫情,高熱、頭痛、身痛,乃至發(fā)斑,確與古籍中傷寒、溫疫、陰陽毒等癥候有相似之處。尤以這斑疹為關鍵,頗類疫疹?!?/p>
杜仲一口氣說完,眉頭緊鎖成了川字,“然則,細細推敲,卻有諸多不合常理之處!其一,發(fā)病太急!尋常傷寒溫病,總有個由淺入深的過程,可此疫往往一兩天內便直入膏肓,兇險異常!其二,這斑疹出現(xiàn)之早、之普遍,遠超記載,且多位醫(yī)官回報,病患斑疹多先起于腋下、胸背等軀干隱蔽之處,而非四肢頭面,此點甚為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