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的手指頓了頓,眼神亮了亮,隨即又是快速暗淡了下來:“這個……也不知道?!?/p>
“這是你家鄉(xiāng)青島的小吃,你小時候,你媽常給你做?!毙睦砜浦魅物w快在本子上記了一筆,語氣放柔,“記憶可能會以碎片的形式藏在腦子里,別強迫自己想,順其自然就好?!?/p>
……
下午,蘇寧的輔導員提著水果籃和班級相冊來探望。
翻開相冊第一頁,就是全班同學的合影,輔導員指著蘇寧旁邊的男生:“蘇寧,這是你室友張浩,你們開學第一天就約著去食堂吃飯,他還幫你搬過行李,記得嗎?”
蘇寧湊過去,盯著照片上陌生的笑臉看了很久,眉頭輕輕皺著,最后還是搖了搖頭,聲音帶著歉意:“對不起,我沒印象?!?/p>
輔導員嘆了口氣,沒再追問,只是把相冊放在床頭:“沒關(guān)系,等你好點了,我讓張浩來看你,你們慢慢聊?!?/p>
傍晚的時候,病房門再次被推開,肇事女司機跟著她的家人走進來,手里拎著果籃,額頭上還貼著紗布,大口罩遮了大半張臉,只剩一雙通紅的眼睛。
她一看到蘇寧,眼淚就掉了下來,聲音抖得厲害:“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是藝術(shù)學校的學生,剛拿到駕照沒幾天,那天突然頭暈,可能是低血糖……我不是故意的?!?/p>
蘇大強卻是強裝鎮(zhèn)定的擺了擺手說道:“姑娘,醫(yī)生都說了是意外,誰也不想這樣,你也別太自責?!?/p>
接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蘇寧身上,連女司機都屏住呼吸,等著他的反應。
蘇寧看著她,眼神很認真,像是在腦子里拼命搜索什么,幾秒后,他輕輕開口:“沒關(guān)系,可能這就是我的命運吧?!?/p>
等肇事女司機一家走了之后,蘇寧躺下睡著。
王秀英拉著心理科主任走到走廊,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哭腔:“主任,我實在想不通——他連撞自己的人都不記得了,怎么還會說話、還會寫字呢?”
“這是因為大腦里的記憶系統(tǒng)不一樣?!毙睦砜浦魅螣o奈地搖頭,“像走路、說話、寫字這種不用刻意想就能做的事,叫程序性記憶,存儲在和海馬體無關(guān)的腦區(qū),沒受影響。但‘我是誰’‘我經(jīng)歷過什么’這種情景記憶,主要靠海馬體,剛好受了傷。就像他可能不記得自己喜歡吃什么,卻還記得怎么系鞋帶?!?/p>
“那……那他的記憶還能恢復嗎?”王秀英抓住最后一點希望。
心理科主任沉默了幾秒,輕輕搖頭:“從目前的檢查結(jié)果看,幾乎是不可能恢復到從前了?!?/p>
“嗚嗚嗚……怎么會這樣啊……”王秀英的哭聲忍不住溢出來,蘇大強走過來,把妻子摟在懷里,眼眶也紅了。
“雖然說出來不怎么科學,但我跟蘇寧接觸這幾天,有個感覺?!毙睦砜浦魅温曇舴诺酶p,“就像民間說的‘魂魄丟了一塊’,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仿佛只是一縷殘魂,把最重要的‘自己’給弄丟了?!?/p>
走廊里靜下來,只有王秀英壓抑的哭聲。
病房里,蘇寧翻了個身,手指碰到了床頭的班級相冊,卻沒睜開眼。
窗外的夕陽把梧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他的手背上,像一道溫柔卻無力的安慰。
這個剛滿17歲的少年,正站在遺忘的路口,要重新認識這個世界,而這個世界,也得慢慢接受一個“忘了自己”的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