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伙計帶路,顧正臣與蕭成進入鋪子內,地上還有不少散落的毛筆、硯臺,紙張,柜臺也被推倒在地,算盤破碎,珠子散落開來。
“昨日遭了災,哎,這邊?!?/p>
伙計哀嘆一聲,穿過一道門進入了后院,不大的天井,三面是房屋,房屋前面有長廊接通。
剛至天井內,正房里便傳出了哭泣之聲。
一個男人悲痛地說:“錦娘啊,惠安縣不能待了,我們干脆將店鋪典賣出去,去其他地方活命吧,再留在此處,我怕是……”
“可這里是你的祖地,我們走了,誰來給故去的親人燒紙錢,若無人掃祭,我們會被人戳脊梁骨的,根在這里,我們又能去哪里?”
女子哭泣。
男人跺了跺腳:“這都什么時候了,當然是緊著活人過日子。錦娘,不要忘記你的金蘭之交上吊自盡,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也走上絕路吧!那畜生這次沒得逞,他總不會善罷甘休!我留下來典賣鋪子,你帶女兒今天就出城!”
女子悲痛不已。
“你這鋪子位于主街,此時典賣,恐怕是賣不出好價錢。”
顧正臣站在門口開口道。
“你們是何人?”
掌柜陳素警惕地看著顧正臣等人,又狠狠瞪了一眼伙計,自己明明說了不見客。
伙計搪塞了一句便走了。
顧正臣見掌柜臉上還掛著淤青,而一旁女子正在擦拭眼淚,起身看向自己。
“我們是外地商人,你可以稱我為顧當家,掌柜想搬走,依我看,大可不必如此著急吧?!?/p>
顧正臣邁步走了進去,蕭成站在門外。
陳素搖了搖頭:“外地商人?呵,你有什么資格勸我們,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的苦!留下來是家破人亡,不如流民在外,哪怕是出海求一個希望,飄到南洋去,也好過留在這里等死!”
顧正臣凝眸。
元末明初,人口數(shù)量因為混戰(zhàn)銳減。
廣東、福建等沿海之地的一些人為了躲避戰(zhàn)亂、避禍下海,有些則是為了逃罪下海。
大海里有吃人的風暴,有殺人的海賊。
可他們依舊選擇了大海,不是因為他們想當海賊去尋找什么大寶藏,他們想要的,只是活命。
顧正臣相信,若國泰民安,沒有人愿意冒著喂魚的風險,乘坐著小小的,幾乎風一吹就傾覆的船去大海深處。
除非,他們絕望了。
絕望的黑蓋過了大海的深藍。
顧正臣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你們興許還不知道,朝廷知道了泉州府有諸多問題,已經選派了新的知府前來,用不了多久,他便會抵達泉州。到那時,沒有誰能欺負你們。”
“呵呸!”
陳素將一口濃痰吐到顧正臣的鞋子上,鄙視地喊道:“官官相護,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大明開國七年了,誰管過這里百姓的死活?你瞪大眼看清楚,泉州府來來回回換了多少官員,有誰關心過百姓死活!莫說來個新知府,就是換個新參政,誰又知道惠安的事,誰又管惠安百姓的死活?”
顧正臣低頭看了看鞋子,可惜了,拿出手帕,彎腰擦拭干凈,沉聲說:“別人管不管你們的死活我不知道,但新來的知府一定會管。你不知道吧,金陵的百姓送他一個稱號,叫打虎知縣。當他離開泉州府的時候,我想你們會稱呼他為——打虎知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