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銘放下茶杯,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平和卻不容置疑:“江主任,潘主任,我不同意這個處理意見。這種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看似公平,實際上是和稀泥,沒能分清是非曲直,無法讓學生信服。”
暴倫一聽陳秋銘反對,忍不住陰陽怪氣地小聲嘟囔:“陳老師,我真沒見過像您這樣的老師,動不動就頂撞主任。都說您沒來之前,沒人敢惹我們一班;您來了之后,倒是沒人敢惹你們四班了。我就不服這個!”
陳秋銘像是沒聽見她的抱怨,繼續(xù)慢悠悠地喝著茶,神情自若。
但他身邊的幾個女生可不干了。金葉子第一個指著暴倫呵斥:“暴倫!老師們在這里說事,哪有你插嘴的份?注意你的身份!”
王剛更是火大:“你算個什么東西?這里輪得到你說話?”
路璐也氣得罵道:“你就會狗叫!除了罵人你還會什么?”
就連一向最沉穩(wěn)的鄭燚也看不下去了,嚴肅地說:“暴倫同學,請注意你的態(tài)度!怎么和老師說話呢?陳老師不跟你一般見識,我們四班的學生可不慣著你!”
陳秋銘抬起手,輕輕向下壓了壓,用眼神示意女孩們安靜。她們雖然依舊氣憤,但還是立刻停止了指責,只是用憤怒的目光瞪著暴倫。
潘禹會也知道理虧,臉上有點掛不住,趕緊呵斥暴倫:“暴倫!你怎么說話呢!沒大沒??!趕緊給陳老師道歉!”
暴倫看著對面人多勢眾,又看到潘禹會的臉色,這才不情不愿地、勉強對著陳秋銘的方向鞠了個躬,聲音含糊地說:“陳老師,對不起,我剛剛態(tài)度不好?!?/p>
陳秋銘這才抬眼看了看她,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接受了道歉,然后又繼續(xù)品他的茶,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個小插曲。
江蕓看向陳秋銘:“陳老師,那你說一下你的看法和處理建議。”
陳秋銘放下茶杯,坐直了身體,語氣清晰而理性:“江主任,潘主任。校規(guī)第三十二條明確規(guī)定:以辱罵他人的方式‘挑起事端’者,給予警告處分。這里其實包含了兩個關鍵要素:第一是‘辱罵他人’,第二是‘主動挑起事端’。這兩個要素必須同時具備,才能適用這條規(guī)定進行處分?!?/p>
他目光掃過在場的人,繼續(xù)說道:“回到昨晚的事件。毫無疑問,王剛同學和暴倫同學都出現了辱罵他人的行為。但是,我們需要看的是誰‘主動挑起事端’。從監(jiān)控和雙方,甚至第三方路璐同學的證詞都可以明確,是暴倫同學無故故意濺水挑釁在先,更是她在離開時,主動、惡意地用極其侮辱性的語言攻擊王剛及其家人,這才徹底引爆了沖突。因此,暴倫同學的行為,完全符合‘辱罵他人’和‘主動挑起事端’這兩個要素,給予警告處分是完全恰當和必要的?!?/p>
他話鋒一轉:“而王剛同學,她的罵人行為,發(fā)生在自己本人受到無故挑釁、尤其是最親愛的母親受到極端侮辱之后,是一種基于義憤的、被迫的還擊。她的行為只構成‘辱罵他人’這一個要素,但并不構成‘主動挑起事端’。因此,不能簡單地同樣給予警告處分。這不符合校規(guī)制定的本意,也有失公允?!?/p>
陳秋銘的聲音帶著一種引導性的力量:“另外,我們不妨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我們是王剛同學,自己深愛的母親被別人用如此惡毒的語言辱罵,我們會不會憤然還擊?我想,如果是我,別說回罵了,不給他打個半死都算我沒能耐,沒血性!所以,我認為王剛同學后來的罵人行為,實質上是一種精神受到嚴重刺激和傷害后產生的正常應激反應。雖然方式欠妥,但情有可原,不應受到處分?!?/p>
江蕓聽完,贊許地點點頭,目光中流露出欣賞:“我認為陳老師分析得很有道理,邏輯清晰,于情于理都說得通。既維護了校規(guī)的嚴肅性,也體現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人文關懷。潘主任,你的意見呢?”
潘禹會張了張嘴,想反駁點什么,卻發(fā)現陳秋銘的話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到漏洞。他看了看臉色鐵青的暴倫,又看了看一臉正氣凜然的陳秋銘和那幾個女生,最終只能悻悻地說:“我……我沒意見。就按陳老師說的辦吧。”
江蕓當即做出決定:“好。那么根據校規(guī),給予暴倫同學警告處分,并要求其向王剛同學誠懇道歉。對于昨晚孔倫等同學試圖到醫(yī)務室鬧事的行為,請潘主任回去后對他們進行嚴肅的批評教育,下不為例。”
暴倫在王剛面前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王剛雖然心里還有氣,但也大方地表示:“我接受了?!?/p>
隨后,暴倫在潘禹會當場寫好的處分審批單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潘禹會收起單子,看著自始至終氣定神閑、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陳秋銘,心里又是憤怒又是無奈,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憋屈。
陳秋銘則仿佛事不關己,又恢復了一開始的悠閑姿態(tài),慢慢地喝著已經不那么燙的茶水。金葉子和祁淇對視一眼,笑嘻嘻地走到他身后,一左一右,給他捏起肩膀來,像是在犒勞一位得勝歸來的將軍。
陳秋銘享受著這一刻的放松,心里想的卻是暴倫之前那句氣話——“你來了之后,倒是沒人敢惹你們四班了?!?/p>
沒錯。他心想,我來了,一切就不一樣了。只要我還是四班的班主任,任何想要欺負四班學生的人,最好都先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