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玄黑常服,并無龍紋,但那久居至尊、生殺予奪蘊養(yǎng)出的帝威,卻比任何華服都更具壓迫感。他的目光如同深潭,第一時間便鎖定了場中那如同出鞘利劍般的商鞅。
剎那間,時間仿佛凝固了!
嬴政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那雙深邃如星空、慣于俯瞰眾生的眼眸中,清晰地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波瀾——是驚訝?是審視?是追憶?最終,所有的情緒都沉淀為一種跨越千年的、沉甸甸的敬意。沒有商鞅的徙木立信、廢井田、開阡陌、獎軍功,就沒有后來橫掃六合的虎狼之秦,更沒有他嬴政一統(tǒng)天下的煌煌帝業(yè)!商鞅,是秦帝國真正的筋骨鑄造者!
整個會議室落針可聞,所有人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這是歷史的相遇!是奠定帝國根基的法家巨擘,與將帝國推向巔峰的千古一帝,在兩千多年后的重逢!
嬴政緩步上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時空的節(jié)點上。他走到商鞅面前,兩人之間僅隔一步之遙。嬴政沒有開口,只是用那雙能洞穿歷史的眼眸,深深地凝視著商鞅那雙寒鐵般冰冷的眼睛。沒有言語,卻勝過千言萬語。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壓縮,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終于,嬴政低沉而充滿力量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如同定鼎的洪鐘,敲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君之變革,”他微微一頓,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帶著穿越時空的共鳴,“功——在——千——秋!”
四字如雷!
商鞅那萬年冰封般的冷峻面容,在聽到這四字評價的瞬間,竟也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松動。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中,仿佛有某種堅硬的東西被觸動、被融化。他沒有惶恐跪拜,只是極其鄭重地、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般,對著眼前這位繼承并最終完成了他所有構(gòu)想的帝王,深深一揖到底,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久違的激越:
“陛——下——圣——明!”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沒有激動相擁,沒有熱淚盈眶。只有一種超越了君臣、超越了時空的、對“秩序”與“偉力”的極致認同與惺惺相惜。嬴政眼中是對開創(chuàng)者的敬意與對強秦基石的確認;商鞅眼中是對最高權(quán)力認可其畢生功業(yè)的釋然與對最終成果的審視。那目光的交匯,仿佛將整個秦帝國的興衰、法家精神的鐵與血,都濃縮在了這一瞬間。
會議室內(nèi)的眾人,無論是現(xiàn)代員工還是其他古代來客,都感到一種靈魂的震顫。他們親眼見證了歷史的重量,感受到了那股塑造了華夏根基的、冰冷而強大的力量。
然而,這凝固的歷史性時刻并未持續(xù)太久。
“嗡——!”
整個會議室,不,是整個指揮中心所在的建筑,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不是地震的搖晃,更像是某種巨大的、無形的能量在空間深處被擾動、被撕裂!桌上的水杯叮當作響,燈光忽明忽暗!
眾人驚駭四顧,連嬴政和商鞅都瞬間收回了目光,警惕地望向震源方向——會議室中央的空地!
那里的空間扭曲得更加劇烈,不再是漣漪,而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瘋狂地旋轉(zhuǎn)、塌陷!兩道比商鞅降臨更耀眼、更純粹的光芒,一白一青,如同糾纏的蛟龍,猛然從虛空中迸射而出!
光芒刺目,讓人無法直視。待光芒稍斂,兩道人影已清晰地立于場中。
左邊一人,身量頎長,一襲素白如雪的寬袍大袖,纖塵不染。他頭戴極高的切云冠,長發(fā)如瀑散落肩頭。面容清癯,眉宇間凝結(jié)著化不開的憂思與一種近乎透明的孤高。正是屈原!他手持一卷古樸的竹簡(《離騷》?),雖身處現(xiàn)代會議室,眼神卻仿佛穿透了墻壁,望向了汨羅江畔的煙波,周身彌漫著濃郁的悲憤與求索不得的孤寂。那份憂思是如此沉重,讓靠近他的人都感到心頭莫名一緊。
右邊一人,則與屈原的飄逸憂思形成鮮明對比。他身材敦實,穿著沾滿木屑和機油的粗布短褐,背著一個巨大的、塞滿了鋸子、鑿子、墨斗等工具的陳舊木箱。一張飽經(jīng)風霜的圓臉上,此刻卻洋溢著孩童般純粹的好奇與興奮,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閃爍著無窮的探索光芒。他正像個進了糖果店的孩子,看看天花板的led燈帶,摸摸身下的人體工學椅,又好奇地想去觸碰會議桌上的智能投影儀接口——正是匠祖魯班!
“屈大夫?魯班祖師?”
逸一失聲驚呼。
嬴政和商鞅的目光,也瞬間從彼此身上移開,帶著同樣的驚詫,投向了這新降臨的兩位巨擘。一位是浪漫詩魂與楚地巫風的化身,一位是巧奪天工的匠作鼻祖,他們的到來,又將在這已被法家鐵律和帝皇威權(quán)籠罩的景區(qū),掀起怎樣的波瀾?
會議室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歷史的重量,不同文明維度的碰撞,在這小小的空間里層層疊加,醞釀著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而風暴的中心,逸一深吸一口氣,眼神卻異常明亮——這盤跨越時空的棋局,棋子已齊,真正的對弈,才剛剛開始!商鞅的鐵律法網(wǎng),屈原的瑰麗詩魂,魯班的鬼斧神工,將在嬴政的帝皇意志下,如何交織成景區(qū)乃至整個華夏文明未來的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