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和諸葛亮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法掩飾的震驚和更深層次的憂慮!這絕不是他們所認識的那個商鞅!那個以法為骨、以律為血、寧折不彎、掌控欲極強的法家酷吏,那個即使重傷瀕死也絕不肯低頭的衛(wèi)鞅!他竟然會說出“自有分寸”這種近乎放棄主權(quán)、聽天由命的話?這比碎片丟失本身,更讓二人感到一種山雨欲來的不安!
“商大人!你的傷……”包拯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想去攙扶那具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散架的身體。語氣中充滿了真摯的關(guān)切。
商鞅卻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燙到,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決絕地側(cè)身避開。這微小的動作瞬間牽扯到肩頭那猙獰的傷口,劇烈的撕裂感讓他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布滿了豆大的冷汗,沿著慘白的臉頰滑落。他深吸一口氣,那吸氣的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強行壓下劇痛帶來的眩暈,用盡全身力氣穩(wěn)住身形,脊背挺得筆直,哪怕這姿態(tài)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空洞的審視,緩緩掃過霍去病方天畫戟上夾著的手機——屏幕上滿格的信號標志和閃爍的游戲界面,顯得如此刺眼而荒誕;又掠過自己記憶中沈萬三那高高隆起、幽藍“偽”字如心跳般閃爍的肚腩——那恥辱的烙印如今成了維系這荒誕世界的信號塔;最后,落回包拯腰間那塊沉默的、失去了所有神異的烏木驚堂木上——律法的象征,竟成了需要聯(lián)網(wǎng)的智能設(shè)備?
一種巨大的、無邊無際的荒誕感,如同冰冷滑膩的藤蔓,纏繞上他疲憊不堪的心臟,勒得他幾乎窒息。這世界怎么了?
秩序的核心,成了別人口袋里隨意揣走的零碎。
威嚴的法獸之力,淪為了景區(qū)移動wi-fi的信號源。
而他商鞅,法家巨擘,身負重傷,道基動搖,竟還要拖著殘軀,替那個奪走一切、視規(guī)則如無物的始作俑者,解釋她那該死的“自有分寸”?!
“無妨?!鄙眺遍]上眼,聲音里透著一股濃重到化不開的、深入骨髓的倦怠,仿佛連多說一個字的力氣都吝嗇給予?!拔摇枰o養(yǎng)。”
說完,他不再看門外任何一張寫滿擔憂、震驚或茫然的臉,如同關(guān)閉了一扇通往外界的大門。他轉(zhuǎn)過身,拖著沉重如同灌了鉛的步伐,一步,一步,極其緩慢而艱難地挪回靜養(yǎng)室那張冰冷的床榻。然后,拉過那染血的錦被,將自己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蒙住,蜷縮起來,如同一具徹底失去了靈魂、只等待腐朽的軀殼。
沉重的木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隔絕了內(nèi)外兩個世界。
留下門外三人,面面相覷。包拯眉頭緊鎖,指節(jié)因用力捏著驚堂木而發(fā)白。諸葛亮羽扇停擺,眼神復雜地望向竹林小院的方向。霍去病也收起了嬉皮笑臉,看著緊閉的房門,又看看自己手機滿格的信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這片看似平靜的景區(qū)之下,涌動著何等令人不安的暗流??諝獬林氐萌缤痰乃y,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景區(qū)深處,一方被茂密翠竹環(huán)繞的僻靜角落。
這里便是逸一的居所,極簡到近乎苛刻的地步,與沈萬三那奢華得如同暴發(fā)戶宮殿的辦公室形成了慘烈而諷刺的對比。沒有亭臺樓閣,沒有奇花異草,只有一棟低矮的白墻灰瓦小屋,靜默地佇立著。屋前一方未經(jīng)雕琢的青石桌,兩個同樣樸拙的石凳,便是全部。竹影婆娑,篩下細碎的光斑,更添幾分幽深與寂寥。
此刻,青石桌面上,放著一杯喝了一半的奶茶——杯壁上印著“厚芋泥波波”,粉紫色的液體混合著軟糯的芋泥顆粒和q彈的波波,旁邊,則靜靜躺著那塊讓整個景區(qū)核心層提心吊膽、寢食難安的獬豸碎片。
碎片通體流轉(zhuǎn)著溫潤內(nèi)斂的幽藍光暈,光芒柔和而穩(wěn)定,如同最上等的藍寶石在月光下靜靜呼吸。它乖巧地躺在冰冷的石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狂暴審判意念的泄露,甚至連最微弱的能量漣漪都小心翼翼地收斂著,仿佛一只被徹底馴服、生怕發(fā)出一點聲響就會驚擾主人清夢的家貓,與之前在商鞅身邊時那動輒毀天滅地的瘋魔狀態(tài)判若云泥。
逸一坐在石凳上,姿態(tài)放松,甚至帶著點慵懶。她手里拿著那個印有星空背景和威嚴獬豸logo的幽藍色平板,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隨意地劃拉著,屏幕散發(fā)出的微光映照著她那張沒什么表情、卻也挑不出瑕疵的臉。光影在她沉靜的眸子里跳躍,看不出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