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嗡鳴的低沉余韻還在會議室內(nèi)回蕩,空氣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蕩開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逸一揉了揉熬得發(fā)紅的眼角,強打精神。昨夜豪擲五千萬的后遺癥和連日積攢的疲憊如同沉重的濕棉被裹在身上,讓她每一個動作都透著滯澀。她目光掃過會議室——劉邦翹著二郎腿,指尖百無聊賴地敲打著紫檀木的扶手;李世民正襟危坐,嘴角卻噙著一絲看戲的興味;項羽抱著臂膀,銅鈴大眼里全是躍躍欲試的兇光;朱元璋則站在最前方,臉色黑沉如暴風(fēng)雨前的海面,手里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條油光水滑、泛著冷硬烏光的蟒皮鞭,鞭梢無意識地垂落在地,像一條蓄勢待發(fā)的毒蛇。
嗡鳴聲陡然拔高,尖銳得刺人耳膜。會議室中央的空間猛地向內(nèi)塌陷、旋轉(zhuǎn),形成一個幽深的旋渦。三道刺目的金光驟然從旋渦中心迸射而出!光芒收斂處,三個身穿明黃龍袍、頭戴翼善冠的身影踉蹌一步,帶著時空穿越的眩暈和茫然,踏在了會議室的織金地毯上。
空氣瞬間凝滯。
逸一清了清沙啞的嗓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每個角落:“諸位,歡迎來到‘古往今來’景區(qū)。此乃宋太祖趙匡胤陛下,明宣宗朱瞻基陛下,明熹宗朱由校陛下?!?/p>
短暫的死寂后,李世民率先起身,笑容溫煦如春風(fēng)拂面,朝著身形魁梧、氣度沉雄的趙匡胤拱手:“久仰太祖皇帝威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劉邦也笑嘻嘻地湊上去:“喲,陳橋驛那位?來來來,坐坐坐!”項羽只是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唯有朱元璋那邊,氣氛截然不同。朱允炆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挪到了祖父身側(cè),低眉順眼,雙手恭敬地將另一條更粗、鞭節(jié)處帶著猙獰倒刺的鐵線蟒鞭,穩(wěn)穩(wěn)遞到朱元璋空著的左手中。那動作熟稔無比,仿佛演練過千百遍。馬皇后帶著朱標、朱雄英,已安然坐在一旁鋪了軟墊的圈椅上,呂雉更是變戲法般端出幾個精巧的描金葵口碟,里面盛滿了飽滿油亮的五香瓜子,分發(fā)給眾人。一場無聲的大戲,幕布已然拉開。
魏忠賢的目光死死釘在最后那個略顯清瘦、面容尚帶幾分少年稚氣的黃袍身影上——朱由校!他渾濁的老眼瞬間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如同秋風(fēng)里最后一片枯葉。他猛地沖上前,腳步踉蹌,幾乎撲倒在地,布滿褶皺的眼角頃刻間蓄滿了渾濁的淚水。
“皇…皇爺?”魏忠賢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伸出的枯瘦手指想去碰觸朱由校的龍袍下擺,又怯生生地縮回,“您…您也來了?您怎么…怎么不告訴老奴一聲??!您看您…您看您…”
他語無倫次,那副悲喜交加、涕泗橫流的模樣,活脫脫一個驟然見到失散多年骨肉的老婦。
朱由校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一愣,眉頭習(xí)慣性地蹙起,帶著九五之尊被打擾的不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他微微側(cè)身,避開魏忠賢試圖抓過來的手,語氣帶著慣常的疏離和一絲不耐:“忠賢?你也在此?見到朕,怎地如此失態(tài)?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
他下意識地想抽出被魏忠賢無意間攥住一角的袍袖。
就在這君臣對話的間隙,一道黑影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毫無征兆地、狠辣無比地朝著朱由校的肩背抽落!鞭影快如閃電,正是朱元璋左手那條布滿倒刺的蟒鞭!
“皇爺小心——!”
魏忠賢的尖叫幾乎破了音。千鈞一發(fā)之際,這個平日里看似老邁佝僂的太監(jiān),爆發(fā)出驚人的速度。他完全放棄了躲避的本能,整個人如同撲火的飛蛾,猛地擰身旋撲,用自己的后背,結(jié)結(jié)實實地迎向了那挾著萬鈞怒氣的鞭梢!
“咻——啪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蟒鞭精準地抽在魏忠賢的脊梁骨上。堅韌的宮緞常服應(yīng)聲破裂,一道皮開肉綻、深可見骨的血痕瞬間迸現(xiàn),鮮血如同小蛇般蜿蜒而下,迅速染紅了破碎的衣料。魏忠賢被抽得向前一個趔趄,悶哼一聲,額頭重重磕在地毯上,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卻死死咬著牙,沒讓慘叫溢出喉嚨。
劇痛讓朱由校的茫然瞬間轉(zhuǎn)化為暴怒。他猛地抬頭,看向那個手持兇器、面色陰沉如閻羅的黑臉漢子,帝王的尊嚴受到前所未有的踐踏,讓他忘記了恐懼,只剩下滔天怒火:“大膽狂徒!竟敢傷朕的人!朕要誅你九族!夷你三……”
“誅咱九族?”
朱元璋的怒極反笑打斷了朱由校的咆哮,那笑聲如同夜梟嘶鳴,冰冷刺骨,蘊含著尸山血海淬煉出的殺意,“朱由校!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咱是誰?!”
他踏前一步,巨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zhì)的山巒轟然壓下。右手那條同樣猙獰的鞭子被他捏得咯咯作響,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向這個不孝子孫。
魏忠賢魂飛魄散!他顧不得背上火辣辣鉆心的劇痛,手腳并用地向前爬,沾滿血污和塵土的手死死抱住了朱元璋那條即將再次揚起、目標是朱由校的右腿?!疤鏍?!太祖爺息怒啊!求您了!求您了!”
他涕淚橫流,額頭咚咚咚地磕在堅硬的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額角瞬間青紫一片,“都是老奴的錯!是奴才沒伺候好皇爺!是奴才蒙蔽圣聽!您要打要殺,沖老奴來!求您給老奴一炷香…不!半柱香的時間!讓老奴跟皇爺說明白!求您了太祖爺!皇爺…皇爺他年輕,他不懂事??!他真不知道是您老人家??!”
朱元璋低頭,看著腳下這個像爛泥一樣卑微匍匐、卻用身體死死護住主子的老太監(jiān)。那身破爛的袍子,那額頭的青紫,那背上猙獰的血痕,竟讓他胸中翻騰的暴戾稍稍一滯。他冷哼一聲,腳上發(fā)力,將魏忠賢甩開:“滾開!你這老狗,倒還算有幾分忠心!好!咱就給你這點時間!好好跟你這‘皇爺’說道說道!但這頓打,他跑不了!”
他森然的目光掠過臉色煞白、被那句“誅九族”和“太祖爺”震得魂不附體的朱由校,“敢對咱說誅九族?哼!咱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膽子!”
魏忠賢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掙扎起來,不顧背上撕裂般的疼痛,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將還處于巨大震驚和本能恐懼中、身體僵硬如木偶的朱由校拉到會議室巨大的雕花楠木柱后面。他急促地、壓得極低的聲音如同瀕死的喘息,斷斷續(xù)續(xù)地解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切——太祖爺朱元璋、太宗朱棣、還有眼前這個能溝通萬界的“仙境”……
朱元璋暫時放過了這對主仆,冷厲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鎖定了另一個身著明黃龍袍、氣質(zhì)相對沉穩(wěn)、此刻卻同樣驚疑不定的身影——朱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