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nèi),落針可聞。來自各朝的英杰們,縱使昨日已在心中預(yù)演了千百遍,當那股源自時空旋渦深處的磅礴威壓真正席卷而來時,仍感到一股源自靈魂的戰(zhàn)栗??諝庹吵淼萌缤痰你U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緊繃的心弦。朱元璋下意識挺直了因常年征戰(zhàn)而微佝的腰背,指節(jié)捏得泛白;李世民端坐如鐘,冠冕垂下的玉珠卻泄露了一絲幾不可察的輕顫;武則天手中團扇停滯,目光銳利如針,緊緊鎖定那扭曲空間的中心。
“嗡——!”
一聲沉悶至極、仿佛來自九幽地底的震蕩,毫無預(yù)兆地撼動了整個空間!巨大的紅木會議桌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桌面上的杯盞叮當作響,茶水潑濺而出。墻壁上裝飾的赤金綢緞瘋狂搖曳,投下凌亂不安的光影??臻g如同被無形巨手撕扯,劇烈地扭曲、變形,光線在其中被拉伸出詭異的光帶。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混亂達到時——
一道煌煌之光,刺破虛妄!
那光芒并非太陽的熾白,亦非月華的清冷,它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尊貴與威嚴,如同劈開鴻蒙的第一道雷霆,驟然自那混沌的中心迸發(fā)!光芒所及之處,扭曲的空間被強行撫平、定住。
光芒的中心,一個身影由虛化實,如同從亙古的畫卷中步出。
玄如永夜!那是他龍袍的底色,深沉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九條神駿無匹的五爪金龍,以最璀璨的金線盤踞其上,每一片鱗甲都閃耀著實質(zhì)性的輝光,龍睛宛若熔金點就,顧盼之間,凜冽的龍威如同實質(zhì)的海嘯,轟然拍打在每個人的心神之上!他身量極高,八尺六寸的偉岸身軀投下的陰影幾乎覆蓋了小半個會議室,僅僅是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座拔地而起、俯瞰萬古的孤峰。面容是刀劈斧鑿般的英挺,劍眉斜飛入鬢,星眸深邃如淵,鼻梁高挺似山岳,薄唇緊抿,勾勒出無與倫比的威嚴與掌控一切的意志。那并非凡俗的英俊,而是開天辟地、定鼎乾坤的帝王之相!
正是祖龍——始皇帝嬴政!
他足踏一雙玄底金絲云紋長靴,穩(wěn)穩(wěn)地踩在光滑如鏡的地板上,發(fā)出輕微的、卻如同踏在眾人心尖上的“嗒”聲。他緩緩抬首,那雙蘊藏著無盡星河與鐵血意志的眼眸,帶著毫不掩飾的、主宰者般的探究與新奇,緩緩掃過這光潔得能映出人影的雪白墻壁,撫過那巨大得不可思議、紋理華美的紅木長桌,最后,如同實質(zhì)的利刃般,一一掠過在座那些穿著各異、氣息迥然的后世之人。每一個細節(jié),從頭頂明亮柔和卻不見燭火的燈盞,到遠處巨大琉璃窗外鱗次櫛比的奇異建筑輪廓,都清晰地倒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之中。
“此即……后世之景域?”低沉渾厚、自帶金鐵交鳴之音的嗓音響起,并非疑問,更像是對眼前奇景的確認,蘊含著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一絲波瀾。
逸一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步履沉穩(wěn)地走到這位千古一帝面前丈許之地,鄭重地行了一個融合古今的深揖禮:“恭迎陛下圣臨!此地正是‘古往今來景區(qū)’中樞所在,此間名為會議室,乃匯聚八方英杰、共商要務(wù)之地。陛下所見之白壁、巨案,皆為后世營造之法,取其簡潔敞亮、莊重肅穆之意。至于在座諸位,”她側(cè)身,手臂優(yōu)雅地劃過一個半圓,“皆是如陛下一般,自悠悠歲月長河不同節(jié)點而來,共聚于此方時空交匯之奇地?!?/p>
她的聲音清越而平穩(wěn),如同山澗清泉,在這被帝王威儀籠罩的空間里流淌,耐心地拆解著這位剛剛踏足陌生時代的統(tǒng)治者眼中的謎團。嬴政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講解,從墻壁流轉(zhuǎn)到桌案,再落到那些神色各異、卻無不收斂了自身氣場的古人臉上。他微微頷首,那專注的神情,仿佛一位最勤勉的帝王在聆聽關(guān)乎國運的奏報,要將這后世的一磚一瓦、一言一行,都納入他那宏大無比的認知版圖。
當逸一引導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晨曦徹底驅(qū)散夜色,將景區(qū)錯落有致的仿古建筑群、精心布置的園林景觀以及遠方隱約可見、充滿未來感的設(shè)施輪廓,盡數(shù)鍍上一層耀眼的金輝。車水馬龍的道路如同流動的光河,遠處玻璃幕墻的高樓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嬴政負手而立,玄黑龍袍上的九條金龍仿佛要破衣而出,他凝望著這片超越他想象的、生機勃勃又光怪陸離的景象,沉默了足有半盞茶的光景。
終于,那低沉如黃鐘大呂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洞悉萬古、俯瞰滄桑的穿透力,問出了他踏足此地后,最深沉的執(zhí)念:“后世繁華若此,朕心甚慰。然……”他微微側(cè)首,目光如實質(zhì)般落在逸一身上,那平靜無波的語調(diào)下,是足以掀翻九州的驚濤,“朕之大秦,延綿……幾何?”
空氣驟然凝固!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jié)。
李世民、朱元璋等帝王,神色瞬間變得極其復雜,目光閃爍,下意識地避開了嬴政那雖平靜卻蘊含著無窮壓力的視線。武曌以扇掩唇,呂雉眼觀鼻鼻觀心,李清照則擔憂地望向逸一。會議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調(diào)低沉的送風聲,以及窗外隱約傳來的、屬于另一個時代的喧囂。
逸一迎著那能洞穿靈魂的目光,心中嘆息,面上卻竭力維持著平靜與尊重。她再次深深一禮,聲音清晰而穩(wěn)定,卻帶著無可回避的沉重:“回稟陛下,史筆如鐵……大秦,自陛下始,至二世胡亥止……二世……而亡?!?/p>
“二世……而亡?”
四個字,如同四柄淬了寒冰的重錘,狠狠砸在空曠的會議室里,也砸在嬴政那堅若磐石的心防之上!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嬴政臉上那初臨后世的新奇與隱含的傲然,如同被狂風卷走的薄霧,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瞳孔在剎那間收縮成針尖大小,仿佛無法聚焦,隨即又猛地擴散開,里面翻涌起驚濤駭浪般的風暴——震驚、茫然、難以置信,最終匯聚成一片足以焚盡萬物的赤紅!他那張英俊而威嚴的臉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血色,變得如同千年寒玉,冰冷而僵硬。緊抿的薄唇微微顫抖了一下,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二世……而亡?”他又重復了一遍,聲音干澀沙啞,仿佛砂紙摩擦著朽木,每一個字都帶著難以置信的、被撕裂般的痛楚,“朕……掃滅六國,北筑長城,南征百越,書同文,車同軌,度量衡一統(tǒng)……朕之江山,鐵桶一般!竟……只傳了……二世?”
他猛地抬頭,那雙燃燒著赤焰的眸子死死盯住逸一,又如同受傷的孤狼般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帝王,那目光中蘊含的壓迫感和巨大的痛苦,讓空氣都為之扭曲、哀鳴。他需要答案,一個能解釋這荒謬絕倫、將他畢生功業(yè)碾為齏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