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一的目光,如同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掃過他肩頭那片刺目的、還在不斷擴(kuò)大的深紅,在冰霜覆蓋的慘白房間里,那抹血色顯得格外猙獰、扎眼。她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幅度小到幾乎無法察覺,但其中蘊(yùn)含的情緒絕非關(guān)切,更像是一種“嘖,真麻煩”的不耐。
她沒再說話,似乎覺得跟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廢話純屬浪費(fèi)精力。
她只是俯下身。
隨著她的靠近,一股極其淡薄的、混合著某種清冽草木氣息和一絲若有若無冰冷金屬感的味道,鉆入商鞅的鼻腔。商鞅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被拉滿的弓弦!每一塊肌肉都在劇痛中發(fā)出無聲的哀鳴!他沾滿血污的手指下意識地?fù)妇o了身下的被褥,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雙因劇痛和失血而有些渙散的深眸里,此刻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警惕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她看透所有狼狽不堪的羞惱反抗!
然而,逸一的目標(biāo),顯然不是他。
她伸出了手。那只手,瑩白,修長,骨節(jié)分明,在房間幽暗的光線下仿佛散發(fā)著微光。指尖越過商鞅因繃緊而微微起伏的胸膛,目標(biāo)明確,直指他枕邊那塊已經(jīng)徹底“熄火”、正散發(fā)著慫慫波動的獬豸碎片。
就在那瑩白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塊冰冷金屬的剎那——
一只冰冷、沾滿黏膩血跡、卻異常有力的手,如同從地獄中探出的鬼爪,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商鞅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蛟S是瀕死之際爆發(fā)的最后潛能,或許是源于靈魂深處對這塊惹禍根源的憎惡與抗拒,不想讓它再落入這個女人手中,又或許是……一種被徹底扒光了尊嚴(yán)、踩在腳下后,源自骨髓深處的不甘與最后一絲倔強(qiáng)的反抗!
他抓住了逸一的手腕!
觸感冰涼,細(xì)膩,如同上好的冷玉。但皮膚下蘊(yùn)含的、那種如同蟄伏著洪荒巨獸般的恐怖力量感,卻透過指尖清晰地傳遞過來,讓他心頭巨震!
逸一前傾的動作,驟然一頓。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被那只沾滿血污的手緊緊抓住的手腕,目光平靜無波。然后,她極其緩慢地抬起眼,視線如同兩柄冰冷的探針,穿透空氣,精準(zhǔn)地刺向抓著她的人。
商鞅也死死地盯著她。四目相對,在彌漫著血腥和冰霜?dú)庀⒌目諝庵屑ち遗鲎玻?/p>
他臉上毫無血色,慘白如同刷了一層石灰,嘴角染著刺目的鮮紅,眼神因為劇痛、失血和神魂沖擊而渙散迷離,但瞳孔的最深處,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冰冷的憤怒火焰。抓住她手腕的手指,因為用盡了全身殘余的力氣和意志而指節(jié)凸起,慘白泛青,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卻如同瀕死的藤蔓纏繞著最后的依靠,死死不放!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連枕邊那塊碎片的慫慫波動,似乎都徹底停滯了,如同屏住了呼吸,在緊張地圍觀這場無聲的角力。
逸一的眼神依舊沒有任何波瀾,深不見底,如同亙古不變的寒潭。她只是看著商鞅,看著他那雙燃燒著復(fù)雜而激烈火焰的眼睛,仿佛在審視一件沒有生命的、沾了血污的障礙物。
幾秒鐘的僵持,如同幾個世紀(jì)般漫長。
然后。
她的手腕,極其輕微地、如同拂去一片落葉般,向內(nèi)一轉(zhuǎn)。
動作輕巧得近乎優(yōu)雅,不帶一絲煙火氣,更沒有任何發(fā)力的征兆。
商鞅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卻又異常柔和的恐怖力量,如同平靜海面下洶涌的暗流,瞬間從手腕接觸點(diǎn)傳來!他緊抓的五指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瞬間被一股無可抵御的巨力強(qiáng)行彈開!整條手臂,從手指到肩膀,都傳來一陣劇烈的、仿佛筋骨都被震散的麻木和劇痛!
逸一輕易地掙脫了他的鉗制,仿佛剛才那一下,真的只是拂開了一只惱人的、不知死活的飛蟲。整個過程,她的眼神甚至都沒有離開商鞅的眼睛。
她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團(tuán)礙眼的空氣。指尖沒有絲毫停頓,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從容,直接捏起了枕邊那塊安靜如雞、溫順得像塊藍(lán)色鵝卵石的獬豸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