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一癱在柔軟的床鋪上,像一灘融化的蠟。四肢百骸灌滿了沉重的鉛塊,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吝嗇給予。白日里喧囂鼎沸的人聲、璀璨耀目的燈火、還有那幾位帝王將相你來我往的刀光劍影,此刻都化作了耳膜深處嗡嗡作響的余震,攪得他頭痛欲裂。眼皮沉重地黏在一起,意識正滑向沉淪的深淵。
“叮!恭喜主人盛景鑄成,人氣鼎沸!您已獲得嶄新‘傳奇人物’召喚權(quán)限——請選擇!”小系統(tǒng)那元氣十足、帶著點邀功意味的電子音,毫無預(yù)兆地在腦海里炸開,如同冷水澆頭。
逸一猛地吸了口氣,像條離水的魚,掙扎著從混沌里冒出頭。“祖宗……讓我睡……”他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幾乎是在哀求。然而,眼前卻固執(zhí)地展開一片光幕,六個名字在幽藍(lán)的背景下灼灼生輝:
1:唐朝李治;2:唐朝李隆基;3:明朝朱棣;4:明朝朱瞻基;5:漢朝劉邦;6:漢朝劉秀。
“主人,這次選完人之后您也可以分?jǐn)傄恍┏鋈?。不用那么累啦~”小系統(tǒng)循循善誘,聲音甜得發(fā)膩。
逸一閉著眼,疲憊的神經(jīng)被“分?jǐn)偂倍治⑷醯負(fù)軇恿艘幌?。他費力地掀開一絲眼縫,目光在“李隆基”和“劉邦”的名字上逡巡。李隆基……楊玉環(huán)那位多情又誤國的郎君,白日里那場奢華夜宴的靈魂人物之一,再不來,貴妃怕是要幽怨了。劉邦……嘖,霸王項羽眼中釘、肉中刺。他幾乎是憑著最后一點本能,用意識在“李隆基”和“劉邦”的名字上點了下去。
光幕瞬間變幻,新的名單瀑布般刷下?!敖酉聛碚堉魅诉x擇6位高級員工……”密密麻麻的名字晃得逸一眼暈:杜甫、狄仁杰、文德皇后、劉伯溫、朱雄英、王昭君、華佗……他強撐著精神,像在泥沼里跋涉,最終圈定了杜甫(詩圣坐鎮(zhèn),文化底蘊有了)、文德皇后(李世民賢內(nèi)助,管理后勤一把好手)、劉伯溫(明朝第一謀士,腦子絕對好使)、朱雄英(朱標(biāo)長子,潛力股)、華佗(神醫(yī)坐鎮(zhèn),員工健康保障)、王昭君(落雁之姿,景區(qū)顏值擔(dān)當(dāng))。為了充實基層,又隨手點了六名唐朝舞姬、兩名太監(jiān)、兩名店小二。
選擇完成的瞬間,光幕消失。逸一如同耗盡了最后一絲燈油的蠟燭,頭一歪,整個人徹底陷入松軟的被褥里,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那六位舞姬的名字,更別提給新來的太監(jiān)和小二起個順口的代號了。管他呢,天塌下來,也等他睡醒再說。
***
子時的梆子聲在寂靜的楚營上空幽幽回蕩,帶著一絲寒意。虞姬獨自坐在帳中,案上溫著的酒早已涼透,燭火在她美麗卻難掩焦灼的眉眼間跳躍。她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袖,心神不寧如同被狂風(fēng)吹亂的柳絮。大王從未如此“消失”過整整一個白晝!每一次營帳外細(xì)微的腳步聲,都讓她心尖一顫,抬頭望去,卻總是失望。
就在那燭芯即將燃盡,“噗”地爆開一朵小小燈花時,帳內(nèi)空氣毫無征兆地扭曲了一下。一道高大、疲憊卻熟悉如山岳的身影,憑空顯現(xiàn)!
“王——!”虞姬所有的擔(dān)憂、恐懼瞬間化作一聲帶著哭腔的呼喚,她猛地站起,如倦鳥歸林般撲了過去,重重撞進(jìn)那個帶著風(fēng)塵與陌生氣息的懷抱。
項羽被這巨大的沖擊力撞得微微后退半步,隨即用盡全身力氣,將懷中溫軟顫抖的身軀死死箍住。鼻尖縈繞著熟悉的、獨屬于虞姬的幽香,白日里那些喧囂、那些被后世女子調(diào)笑的尷尬、那些堆積如山的奶茶杯……仿佛都成了隔世的夢魘。唯有此刻懷里的真實,才是他的歸處。他下巴抵著虞姬馨香的發(fā)頂,聲音低沉沙?。骸皭坼?,孤回來了!別哭?!?/p>
懷中人壓抑的嗚咽和微微顫抖的肩膀,讓他心口如同被鈍器重?fù)?,前世烏江畔那抹決絕的紅,再次刺痛了他的眼睛。
虞姬從他懷中抬起頭,淚眼婆娑,冰涼的手指帶著無限憐惜撫上他略顯憔悴的臉頰:“王~您受苦了。才不過一日不見,王都憔悴了?!?/p>
這話像根細(xì)針,精準(zhǔn)地戳中了項羽白日里最窘迫的心事——那些圍著他嘰嘰喳喳、毫不矜持的后世女子,那些怎么也調(diào)不好的甜膩奶茶,還有……那份面對熱情時莫名滋生的、對懷中人的心虛。
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避開虞姬探究的目光,粗聲道:“孤無事,今日一切都好,愛妃不要擔(dān)心?!?/p>
他扶著虞姬的肩,讓她站穩(wěn),迅速轉(zhuǎn)移話題,語氣帶上不容置疑的凝重,“愛妃能否即刻把亞父喚來?孤有要事,生死攸關(guān),需立時與他商談!”
虞姬雖心中仍有疑慮,但見他神色肅然,絕非玩笑,立刻斂了淚痕,整了整微亂的衣襟,快步出帳。
不多時,營帳外響起守衛(wèi)洪亮急促的通傳:“大王!范軍師到!”
項羽已端坐于主位之上,白日里的疲憊被一種近乎悲壯的沉凝取代。帳簾掀起,范增瘦削的身影帶著夜露的寒氣疾步而入,臉上帶著被深夜急召的不解與憂慮。
“老臣參見大王!”范增躬身行禮。
“亞父不必多禮!快請坐!”項羽抬手虛扶,指向左下首的席位。
范增依言坐下,渾濁卻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項羽:“大王夤夜急召,所為何事?莫非軍情有變?”
項羽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仿佛帶著千年時光的沉重:“亞父,接下來孤所言,匪夷所思,但字字為真!孤今日……并非在此世間?!?/p>
范增花白的眉毛猛地一擰:“大王?”
“孤去了后世!”項羽的聲音斬釘截鐵,目光灼灼,“直至方才,方得歸來。孤親眼得見后世之人,亦……亦知曉了我西楚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