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救得了病軀，救不了人心（第2頁）

“姐姐！吃！甜的！”小家伙獻寶似的把油紙包塞進逸一懷里，里面是精巧的豌豆黃、云片糕、蜜餞果子。看著朱雄英無憂無慮的笑臉，逸一心中涌起暖流。一個沒有失去父親的童年，或許真的被挽回了。

然而，歷史的慣性如同深海潛流，表面的平靜下，暗涌從未停歇。解決了明朝的遺憾，逸一馬不停蹄，帶著華佗、李時珍和岳飛，跟隨憂心忡忡的李世民，踏入了貞觀年間的大唐宮苑。

東宮之中，太子李承乾的足疾觸目驚心。一只腳踝腫脹如發(fā)酵的面團，皮膚緊繃發(fā)亮，透著不祥的青紫色，行走時只能依靠內(nèi)侍攙扶，每一步都伴隨著痛苦的悶哼和額角滾落的冷汗。陰郁和暴戾如同實質(zhì)的陰影籠罩在他年輕卻扭曲的臉上。

“諸位愛卿，承乾這腳……可還有救？”李世民的聲音里充滿了疲憊與希冀。

華佗仔細檢查了患處，手指按壓著腫脹的皮肉，感受著皮下的波動：“陛下，此乃疽毒深陷，膿血郁積于骨肉之間！需得立即切開引流，刮骨清創(chuàng)！否則毒氣攻心，神仙難救！”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外科圣手獨有的決斷力。

李時珍湊近嗅了嗅傷口散發(fā)的淡淡腐氣，又仔細查看了李承乾的舌苔脈象：“華兄所言極是。此毒熾盛，非猛藥不可制。清創(chuàng)之后，需以內(nèi)服湯藥清熱解毒，外敷特制拔毒生肌散，雙管齊下。臣觀殿下脈象，肝氣郁結(jié)，心火亢盛，此亦是疽毒難愈之因，調(diào)理內(nèi)腑亦不可懈怠?！彼蜷_隨身攜帶的藥箱，里面既有散發(fā)著草木清香的古方藥材，也有幾瓶貼著現(xiàn)代標簽的廣譜抗生素粉末。

岳飛站在稍遠處，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殿內(nèi)環(huán)境和李承乾的精神狀態(tài)，沉聲道：“殿下久困于足疾，身心俱疲。清創(chuàng)之后，需循序漸進，輔以導(dǎo)引之術(shù)，活動筋骨，暢通氣血。心志亦需疏導(dǎo)，郁結(jié)之氣久滯，于康復(fù)大大不利?！彼岢隽松硇耐蔚睦砟?。

李世民看著眼前這三位來自不同時空、卻同樣權(quán)威的“大夫”，用力點了點頭：“好！就依三位之法！朕……信你們！”

一場古代與現(xiàn)代醫(yī)術(shù)結(jié)合的手術(shù)在緊張的氣氛中展開。特制的麻沸散發(fā)揮了效力。華佗的眼神專注如鷹，手中那柄傳承千年、曾刮過云長臂骨的青銅柳葉刀，在逸一提供的無影燈（便攜式強光手電）照射下，精準地劃開發(fā)脹的皮肉。一股粘稠、散發(fā)著惡臭的膿血瞬間涌出。華佗沒有絲毫停頓，動作穩(wěn)、準、快，用特制的刮匙深入創(chuàng)口，刮除著腐肉和壞死的組織，甚至隱約觸及了發(fā)炎的骨膜。李時珍在一旁密切配合，迅速用浸透了烈酒和現(xiàn)代消毒藥液的棉紗清理創(chuàng)面，又敷上他精心調(diào)配的、混入了高效抗生素粉末的黑色拔毒生肌藥膏。整個過程中，李承乾雖在麻藥作用下昏沉，身體仍因劇痛本能地抽搐著。

術(shù)后，李時珍的湯藥每日三劑，苦不堪言。華佗每日換藥清創(chuàng)，創(chuàng)口雖深，卻在特制的藥膏和抗生素作用下，肉眼可見地收斂、長出新鮮肉芽，那駭人的腫脹也一日日消退。岳飛則成了李承乾的“復(fù)健教練”，從最簡單的床上抬腿，到扶著特制拐杖小心行走，每一步都伴隨著岳飛沉穩(wěn)有力的口令和鼓勵。李承乾眼中的陰鷙和戾氣，在身體痛苦減輕和這種前所未有的、帶著剛毅力量的關(guān)懷下，竟也奇異地消融了不少。

看著兒子終于能依靠拐杖，忍著痛卻堅定地邁出相對平穩(wěn)的步伐，李世民激動得難以自持，他緊緊握住逸一的手，聲音哽咽：“逸總……再造之恩，世民……永世不忘！這一次，朕絕不會重蹈覆轍！”他眼中閃爍著痛定思痛后的堅決光芒，“朕欠承乾的，太多太多……朕定要好好彌補，好好教導(dǎo)他，讓他成為一個真正的儲君！”

他言出必行。不再將李泰召至御前顯擺文采，而是頻繁地帶著李承乾微服出宮。他們走過長安西市喧囂的坊間，看著販夫走卒為生計奔波；踏入郊野貧寒的村落，目睹農(nóng)夫在烈日下佝僂著脊背耕作；甚至親自在皇莊別院辟出田地，李世民挽起龍袍，手把手教李承乾扶犁、播種、收割。當太子親手將收獲的麥粒賣給糧商，接過那沉甸甸又帶著泥土氣的銅錢時，一種前所未有的、腳踏實地的感悟，在他眼中慢慢沉淀。

李世民更是推心置腹，幾乎每晚都與李承乾秉燭夜談。談為君之道，談民生疾苦，談他年輕時玄武門之變的悔恨與無奈，談一個父親對兒子深沉卻曾表達錯誤的期望。李承乾眼中的冰霜，在這些坦誠的交流中，一點點融化。他開始認真聽取太傅的講學，嘗試理解那些枯燥的治國方略，眉宇間竟也漸漸有了幾分儲君應(yīng)有的沉凝氣度。

東宮上下，似乎籠罩在一片劫后重生、父慈子孝的祥和之中。所有人都以為，籠罩在太子頭上的陰霾終于散盡，光明坦途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李承乾足傷將愈，已能棄拐慢行，太醫(yī)宣布再調(diào)養(yǎng)旬日便可基本康復(fù)的關(guān)鍵時刻，一縷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里，怨毒的種子早已生根發(fā)芽，結(jié)出了劇毒的果實。

魏王府內(nèi)，李泰將自己關(guān)在書房整整三日。案上散亂著被揉成一團的宣紙，上面是他狂亂抄寫的經(jīng)文，墨跡淋漓，字字扭曲。父皇久不來探望，連從前日日不斷的賞賜也停了。宮人們私下議論紛紛，說陛下如今一顆心全撲在太子身上，魏王殿下……怕是徹底失寵了！那些竊竊私語如同毒蛇，啃噬著他敏感脆弱又極度驕傲的心。

憑什么？！憑什么那個瘸子、那個性情暴戾、屢屢頂撞父皇的廢物，突然就得到了所有的關(guān)注和寵愛？就因為他的腳快好了？父皇看向李承乾時那種欣慰、那種彌補般的慈愛，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李泰的心上。他曾是父皇最寵愛的“青雀”，是才華橫溢的皇子，如今卻像被丟棄的敝履！

一股混合著巨大失落、被背叛的憤怒和瘋狂嫉妒的邪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燒，燒得他理智全無。一個極其惡毒、又帶著孩童式殘忍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他的腦海——讓他好不了！讓他再嘗嘗痛苦的滋味！只要他繼續(xù)痛苦、繼續(xù)惹父皇厭煩，父皇的目光，總會回到我身上吧？

這個念頭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瘋長。李泰蒼白著臉，眼中閃爍著病態(tài)的光芒。他避開所有侍從，如同鬼魅般溜進王府深處一間堆放雜物的偏房。那里，藏著一個不起眼的紫檀小盒。他顫抖著手打開盒子，里面是幾塊顏色暗沉、氣味刺鼻的“香料”——這是很久以前，一個被處死的方士留下的東西，據(jù)說混入飲食，能讓人腹痛如絞，生不如死。年幼好奇的李泰偷偷藏起了一些。

他將其中一塊最不起眼的烏黑塊狀物，用汗巾死死包住，揣入懷中。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全是冰冷的汗。他像做賊一樣，趁著黃昏時分，東宮小廚房人手交替、看守松懈的空檔，悄無聲息地溜了進去。灶上正溫著一碗剛煎好、墨汁般濃黑的湯藥，那是李承乾每日雷打不動要服用的最后一劑。濃郁的藥味掩蓋了一切。

李泰躲在巨大的水缸陰影里，緊張得幾乎窒息。他死死盯著那碗藥，又看看門口晃動的燈籠和人影。機會只有一瞬！當送藥的內(nèi)侍轉(zhuǎn)身去取托盤時，李泰像只受驚的兔子猛地竄出，用汗巾包著那劇毒之物，狠狠砸進滾燙的藥汁里！他甚至來不及看那東西是否化開，便用顫抖的手指胡亂攪動了兩下，然后頭也不回地、用盡全身力氣逃離了這令他恐懼又興奮的“戰(zhàn)場”，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

他躲回自己寢殿的黑暗角落，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臉上交織著后怕和一種扭曲的快意。那碗混雜著千年名醫(yī)心血、現(xiàn)代藥物精華、以及最陰鷙孩童之惡的湯藥，正被毫不知情的內(nèi)侍，穩(wěn)穩(wěn)地托著，一步步走向太子李承乾的寢殿。殿內(nèi)燭火通明，映照著太子日漸紅潤的臉龐和眼中初生的希望之光。殿外，夜色濃稠如墨，吞噬了少年皇子倉惶逃離的背影和那悄然彌散的致命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