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頭,那雙燃燒著赤焰的眸子死死盯住逸一,又如同受傷的孤狼般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帝王,那目光中蘊含的壓迫感和巨大的痛苦,讓空氣都為之扭曲、哀鳴。他需要答案,一個能解釋這荒謬絕倫、將他畢生功業(yè)碾為齏粉的答案!
“告訴朕!”嬴政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帶著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震得整個會議室嗡嗡作響,巨大的紅木會議桌桌面竟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道細微的裂紋自他手掌按著的地方無聲蔓延開!“是何人!毀朕社稷!亡朕大秦?!”
那暴怒的帝王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席卷全場,修為稍弱如李清照者,臉色瞬間煞白,幾乎站立不穩(wěn)。
逸一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仿佛面對著一座即將爆發(fā)的火山。她穩(wěn)住心神,迎著那足以焚毀一切的目光,聲音清晰地回答:“陛下,據后世史書所載,大秦傾覆,始于秦二世胡亥在位之時?!?/p>
“胡亥?!”
這個名字如同點燃了火藥桶!
“砰——!”一聲巨響!
嬴政的右掌狠狠拍在厚重的紅木桌面上!那蘊含著無匹帝王之怒的一擊,竟讓整張堅固無比、需數人合抱的巨桌猛地向下一沉!桌面上的裂紋瞬間擴大、蔓延,如同蛛網般炸開!杯盞跳起,茶水四濺!他額角青筋如同盤踞的怒龍根根暴起,眼中赤紅一片,那里面翻涌的不僅是怒火,更有一種被至親血脈背叛、畢生心血付諸東流的、錐心刺骨的悔恨與狂怒!
“逆子!孽障!朕……朕竟……傳位于此等敗家亡國之徒??!”他幾乎是咆哮出聲,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英雄遲暮、虎落平陽般的悲愴。他一手締造的萬世帝國藍圖,竟被自己選定的繼承者親手撕碎,這諷刺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那驕傲到極致的帝王之心。
這時,李世民深吸一口氣,頂著那令人窒息的威壓站了起來。他面色沉凝,拱手道:“陛下息怒。大秦之亡,胡亥昏聵暴虐,責無旁貸。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六國遺族,心懷叵測,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連年征戰(zhàn),大興土木,徭役賦稅過重,以致民怨沸騰,終成陳勝、吳廣之禍,天下群雄并起……”他條理清晰,試圖剖析那大廈傾頹背后的復雜脈絡。
嬴政猛地一揮手,打斷了李世民的話。那動作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他胸膛劇烈起伏,眼中風暴并未平息,反而沉淀為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寒光。他環(huán)視著這間充滿后世氣息的會議室,目光掃過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是車水馬龍、高樓林立的現代世界,一個他完全陌生卻生機勃勃的時代。
良久,那翻騰的怒火與蝕骨的痛楚,似乎被一種更為強大的意志強行壓下。他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那赤紅與風暴雖未褪盡,卻已蒙上了一層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幽暗。他緩緩坐回那張寬大的現代座椅,身體依舊挺拔如松,卻透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與……滄桑。
“罷了?!彼统恋亻_口,聲音恢復了帝王的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千古的沉重,“既已身在此世,前塵……如煙。朕……便好好看看,這后世山河,究竟是何模樣!”
那語氣,是放下,亦是另一種形式的宣戰(zhàn)——他要在這陌生的時空,重新審視他失去的一切,以及……尋找某種可能。
逸一暗自松了口氣,知道這最艱難的一關暫時過去了。她適時引導:“陛下,不如移步,一覽這后世景區(qū)的微縮乾坤?其中亦有陛下舊日宮闕之影?!?/p>
當逸一引著嬴政,踏入那片仿照史籍記載重建的“阿房前殿”區(qū)域時,這位千古一帝的腳步第一次出現了微不可察的停頓。眼前雖非昔日覆壓三百余里、隔離天日的真正阿房宮,僅是核心宮殿的局部復原,但那巍峨的臺基、粗獷有力的斗拱、莊重肅穆的黑色瓦當、以及殿前象征天子威儀的九級玉階,每一處線條與色彩,都在無聲地召喚著深埋于他血脈中的記憶。
嬴政負手立于殿前廣場,玄黑龍袍在微風中輕輕擺動。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一寸寸地掃視著這熟悉的輪廓。高大的殿門緊閉,門扉上繪著玄鳥圖騰,依舊透著睥睨天下的氣勢。他仿佛能看到當年自己身著十二章紋冕服,立于這高臺之上,接受萬邦來朝,百官叩拜的場景。那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浪,仿佛還在耳畔回蕩。然而,眼前終究只是后世憑吊的遺跡,輝煌凝固在磚石木構之間,徒留歷史的余溫。
他伸出手,粗糙的指腹緩緩撫過殿前冰冷的青銅辟邪獸首,感受著那冰涼的金屬觸感,與記憶中咸陽宮前鎮(zhèn)殿神獸的威嚴如出一轍。
“后世之人,倒也有心?!?/p>
嬴政終于開口,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但那目光深處,一絲復雜難言的微瀾悄然掠過。有對昔日輝煌的追憶,有對帝國傾覆的痛惜,亦有一絲對后人能重現此景的……認可?那目光流連在殿宇飛檐的鴟吻之上,久久未移。
離開宮殿區(qū),步入“文明之光”綜合展廳。柔和的光線下,一件件跨越千年的文物靜靜陳列:商周的青銅重器沉默地訴說著王權與神權的威嚴,戰(zhàn)國的錯金銘文銅劍寒光內斂,仿佛隨時能飲血封喉,漢代的博山爐青煙雖渺,其精巧的構思仍令人驚嘆。嬴政的腳步放得很慢,他停駐在一組排列整齊的秦半兩錢幣前。那外圓內方、銘刻著小篆“半兩”的銅錢,正是他當年統(tǒng)一度量衡、幣制的鐵證。他拿起一枚,冰冷的銅質躺在掌心,那熟悉的重量和形制,仿佛一條無形的絲線,瞬間將他拉回了那個金戈鐵馬、氣吞山河的時代。他細細摩挲著錢幣邊緣因歲月侵蝕而產生的微小磨損,指尖傳來歷史的粗糲質感。良久,才將其輕輕放回原位,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嘆。
當逸一引領著嬴政穿過一道不起眼的安保門禁,踏入景區(qū)核心的“萬象寶庫”時,這位千古一帝的目光立刻被眼前超越時空的琳瑯滿目所攫住。這里沒有金碧輝煌的裝飾,只有一排排冰冷堅固的合金貨架,整齊劃一,如同等待檢閱的軍陣,上面分門別類地陳列著來自后世各個領域的造物精華。
首先攫住嬴政目光的,并非璀璨的珠寶或奇巧的機械,而是幾排看似樸實無華的貨架。上面整整齊齊碼放著透明的厚實袋子,袋中盛滿顆粒飽滿、形態(tài)各異的種子。標簽清晰:高產抗逆小麥“天禾一號”、耐旱雜交水稻“神農豐”、速生抗蟲玉米“金穗王”……
“此乃何物?”嬴政指著那些種子,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他深知“粟米如水火”的道理,民以食為天,糧秣豐盈則國本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