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老子：竹林掃地僧與“二維碼”里的道（第3頁）

就在這短暫的“宕機”瞬間，它握在“手”（機械臂末端）中的那柄長長的竹掃帚，因為慣性和重心不穩(wěn)，加上剛才試圖強行轉(zhuǎn)向的扭力——

“啪嗒！”

掃帚頭那蓬松的竹枝部分，不偏不倚，輕輕地、卻又無比清晰地，**拂在了老子那寬大的、恒溫恒濕的葛布道袍下擺上！**

幾片剛剛被掃攏、還帶著露水濕氣的枯黃竹葉，就這么粘在了那洗得發(fā)白的布料上。像幾點不合時宜的污跡，落在了無瑕的古卷之上。

一直如古井無波的老子，身體極其輕微地一震。那低垂的眼簾，倏然睜開！

澄澈如水的目光，瞬間落在了自己袍角那幾片突兀的枯葉上。沒有憤怒，沒有責備，只有一種極其純粹的、如同觀察一片云如何飄過山巒般的…**凝視**。

那目光，平靜得可怕。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再生！

也許是剛才的卡頓引發(fā)了連鎖反應(yīng)，也許是“道童”機器人那簡單程序在識別到“觸碰障礙物”后觸發(fā)了預(yù)設(shè)的某種“交互”指令（景區(qū)程序員可能覺得加點“道家元素”更智能？）——

“滋…滋…道…道可道…”

一陣極其怪異的、帶著嚴重電流雜音的、毫無平仄起伏的電子合成音，突兀地從機器人的“頭部”揚聲器里斷斷續(xù)續(xù)地擠了出來！“非?！馈擅?/p>

它竟然開始磕磕絆絆地、毫無感情地朗誦起《道德經(jīng)》開篇！

“非?！瓱o，名天地…滋滋…之始…”

這荒誕絕倫的一幕，如同在寧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核彈！老子那澄澈平靜的眼神，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那是一種超越了困惑、超越了無奈、近乎于對造物本身產(chǎn)生質(zhì)疑的…**呆滯**。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眼，目光從袍角的枯葉，移向眼前這個正在用冰冷的電子音褻瀆他畢生所悟之“道”的鐵疙瘩。

“有，名萬物…之母…滋滋…故常…常無…”

機器人的聲音還在艱難地擠出，伴隨著內(nèi)部齒輪更劇烈的摩擦異響，它的身體也開始不協(xié)調(diào)地左右晃動起來，像個喝醉了酒的金屬道童。

老子那枯瘦的手指，下意識地微微蜷曲了一下。他似乎在思考，是應(yīng)該遵循“道法自然”任由這鐵疙瘩胡言亂語直到報廢，還是該效法孔圣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召喚商鞅的無人機給它開一張“噪音擾道”的罰單？

就在這荒誕與寧靜激烈交鋒的——

“媽媽！快看！牛牛！”

一個充滿驚喜的稚嫩童音，如同天籟般穿透了機器人的電流雜音和老子內(nèi)心的天人交戰(zhàn)。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老子的），瞬間被吸引。

竹林小徑深處，一個巨大的、沉靜的身影，正慢悠悠地踱步而來。骨架清奇，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一身油光水滑的深青色皮毛在透過竹葉的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正是那頭傳說中的青牛！它巨大的頭顱微微低垂，溫順而略顯懶散的眼睛半開半闔，寬大的鼻孔噴出帶著青草氣息的白霧，粗壯的脖頸上掛著一個樸素的草繩項圈。它每一步落下，厚實的蹄掌踩在鋪滿落葉的泥地上，發(fā)出沉穩(wěn)而令人心安的“噗噗”聲。

它徑直走向草廬，對那個還在抽搐著背誦“常有，欲以觀其徼…”的機器人視若無睹。巨大的牛頭溫順地蹭了蹭老子盤坐的蒲團邊緣，發(fā)出一聲低沉而滿足的鼻息：“哞——”

這聲自然的、帶著體溫的呼喚，仿佛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瞬間壓過了所有機械的噪音和塵世的荒誕。

老子眼中那短暫的呆滯和天人交戰(zhàn)的痕跡，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重新恢復(fù)了那片澄澈的平靜，甚至比之前更深邃。他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枯瘦卻穩(wěn)定的手指，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輕輕落在青牛寬闊的額頂，順著它光滑的皮毛，溫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動作舒緩，帶著一種與這片竹林、與這頭青牛、與那永恒旋轉(zhuǎn)的星云完全同頻的寧靜。

青牛舒服地瞇起了眼睛，巨大的身軀微微依靠著蒲團，仿佛找到了最安心的港灣。它寬厚的嘴唇蠕動著，開始悠閑地反芻，發(fā)出輕微的、令人放松的咀嚼聲。

那卡殼的“道童”機器人，還在原地徒勞地晃動、滋滋作響、試圖背誦那早已錯亂的經(jīng)文。然而，在那頭靜默佇立的青牛和它身邊那個重歸靜穆的身影所構(gòu)成的絕對“場域”面前，這聒噪，竟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此…可笑。

老子撫摸著青牛，目光再次投向虛空，仿佛穿透了竹林的翠幕，投向那片更浩瀚的所在。那幾片枯葉，依舊固執(zhí)地粘在他恒溫恒濕的道袍下擺上，像幾個無傷大雅的注腳，記錄著這方寸之地，道與器、靜與噪、古老與當下那永不停歇的、荒誕而又和諧的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