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登大營的廢墟上,積著的灰仿佛有千鈞之重,風狠狠一吹,便揚起一片濃稠如墨的黑霧,遮天蔽日。
年依紅身著的嫁衣在狂風中獵獵作響,似是在悲泣著訴說過往的輝煌。
她袖口的尸魂鈴早已啞然無聲,僅剩幾顆銹蝕的疙瘩在無力地晃蕩著,仿佛隨時都會脫落。
侏儒丈夫西山陽畏畏縮縮地縮在她身后,那招魂幡上的腸衣破了好幾個大洞,膿血順著幡桿緩緩?fù)碌危诮购诘耐恋厣蠣C出滋滋響的小坑,冒出縷縷刺鼻的煙。
飛蛇落地時掀起的勁風瞬間撲滅了殘存的磷火,蟲婆婆的木拐重重地戳進灰堆,驚起一群食腐的烏鴉。
那些黑鳥發(fā)出的叫聲猶如鈍刀刮鍋底般尖銳刺耳,撲棱棱地飛上斷旗桿,爭相啄食旗面上干涸的血痂。
子輝的鬼手剛一觸碰到那焦黑的土地,剎那間,地面如同被激怒的巨獸,劇烈地顫抖起來。
緊接著,地面突然劇烈地拱起無數(shù)個小包,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那些小包就像隱藏在地下無數(shù)不安分的怪物,拼命想要掙脫束縛,沖出來肆虐一番。
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聲,一個個土包下開始不斷地鉆出一具具慘白的尸骨。這些尸骨仿佛是被某種神秘力量召喚而出,動作機械而僵硬。
一具接著一具,速度越來越快,直到六百多土包都完全破開,六百多具尸骨破土而出,整個場面詭異至極。
其中五百具尸骨焦黑一片,仿佛曾被地獄之火灼燒,破碎的鎧甲碎片稀里嘩啦地往下掉落,與地面碰撞,發(fā)出令人心悸的聲響,仿佛是死亡的樂章在奏響。
它們出現(xiàn)后,竟齊刷刷地單膝跪地,骷髏手掌帶著沉悶的聲響重重地拍在裂開的地縫上。
空洞的眼窩猶如無盡的深淵,沒有半點魂火在其中跳動。
它們的動作是如此僵硬,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極為生硬,如同被絲線操縱的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充滿了不自然的機械感。
在這恐怖的場景中,八十多個殘存的丫鬟仆役老兵卒,也踉踉蹌蹌著走進了尸骨的隊列之中。
他們面容憔悴,腳步虛浮,身上的衣物破損不堪,帶著滿身的滄桑與疲憊。進入隊列后,他們同樣單膝跪地,仿佛在向某種未知的力量表示著臣服。
“年府先登,斷刀手阿刀見過大小姐!”一位身軀略顯佝僂,手中緊握著半截斷刀的骷髏尸骸,費力地挺直腰板。
“年府先登,獵戶獵大見過大小姐!”旁邊一位身形矯健卻衣衫襤褸的骷髏尸骸,單膝跪地。
“年府先登,力士大壯見過大小姐!”一個身材魁梧,肌肉隆起的骷髏尸骸,扛著半邊石板,轟然跪地,他的身上布滿了傷痕,粗壯的手臂微微顫抖著。
……
“見過大小姐!”這聲音從八十多個殘存老兵卒和六百張裂開的顎骨里傳出,艱難地擠出,帶著無盡的滄桑與悲涼。
那沙啞的吼聲仿佛是從靈魂深處掙扎而出,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伴隨著這吼聲,是碎骨摩擦發(fā)出的咔咔響,如同地獄深處傳來的惡鬼低鳴,令人毛骨悚然。
那一張張破碎的骷髏面容,有的只剩下一半,有的空洞的眼眶中還掛著干涸的血跡,卻都齊齊朝著年依紅的方向,用生命最后的力量表達著他們的忠誠與決心。
年依紅的嫁衣下擺掃過跪地的骷髏,焦黑的指骨緊緊勾住她的裙角。
那是具沒了半邊身子的骷髏,肋骨間還卡著半截牛角叉,仿佛在訴說著生前的慘烈。
“都是空殼子了?!毕x婆婆用木拐挑起一具骷髏,骨架瞬間嘩啦啦地散開,她的臉上滿是滄桑與無奈,“戰(zhàn)魂早就歸位去了古戰(zhàn)場的葬龍淵,剩點骨頭渣子都還記著生前的年府?!?/p>
蟲婆婆話音剛落,年依紅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對著七百個生人和尸骨隊列,重重地叩首在地。
她的額頭與地面碰撞,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謝各位叔伯姑嬸,護我年府先登,不肖子孫年依紅,給各位叩首了!如今小女子再扛先登血旗,誓言為各位報仇雪恨!”
年依紅的聲音帶著決絕與悲憤,眼眶中盈滿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