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像畫算是顧挽的一個強項,她往往既能過分寫實地將人的睫毛、頭發(fā)描繪得細致入微,又能很銳利地捕捉人物臉上的微表情,并精準地復刻在畫紙上。
所以她的肖像畫,寫實,但并不呆板,每個人物臉上的表情生動鮮活,每雙眼睛里似乎都藏著一簇光,給人熠熠生輝的真實感。
顧挽從沒連續(xù)五個小時長時間的作畫,也從沒哪幅作品能讓她如此耗費精力。
天光微亮的時候,成品出來,季言初簡直嘆為觀止。
那畫上的男女,并排坐在沙發(fā)上,臉上各自帶著若隱若現(xiàn)的淺笑,又正襟危坐,暴露了一絲不自然,把拍照時的那種因為重視而緊張的情緒表達得栩栩如生。
而立于他們身后的少年,雙手分別搭在他們的肩頭,視若珍寶般將雙親摟在懷里,那張洋溢著喜悅與興奮的笑臉,調(diào)皮地擠在父母的腦袋之間。
他們相親相愛,仿佛從未發(fā)生過那些道不清理不明的糾葛,他亦是徜徉在父母的寵愛里,無憂無慮長大的翩翩少年。
他盯著這幅畫看了很久,到后來,連自己也開始羨慕畫里的那個季言初。他很高興滿意,但同時,又矛盾地有些落寞。
“我從沒見過他們這樣笑?!?/p>
他感激地看著顧挽,忽然彎腰,在她額頭輕微碰了下:“小書呆,謝謝你,幫哥哥完成了一個從童年就開始做的夢?!?/p>
這幅畫,是那個夢的終點。
而他那個似有若無的吻,卻成為顧挽一切夢想的。
清晨五點,大多數(shù)人還沉浸在睡夢之中,季言初把一切都收拾好,出門打了個車。
把顧挽順路送到顧家門口,他跟著顧挽下車,不舍的情緒源源不斷地冒上來,一時詞窮,竟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們相對站著,各自都強撐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季言初不敢過多逗留,怕待會有人起來,小姑娘一夜未歸的事兜不住,引人誤會。
“天冷,進去吧?!?/p>
他一派尋常地催促,猶如往常把她從畫室里送回家一樣。
顧挽抿直了唇線,緊繃著臉,甚至連牙關都死死咬著,就害怕一不小心會撐不住地哭出來。
一句話不敢說,她遵循他的命令,轉身去掏鑰匙開門。
低垂的視線,只堪堪落在自己鼻尖上,她面無表情,看起來淡定至極。
鑰匙摸了好幾次才從口袋里拿出來,她找到開樓道大門的那把,卻因為手抖得厲害,怎么也插不進鑰匙孔。
直到身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恰好咔噠一下,鑰匙終于插了進去。
她沒有轉身,終究懦弱,缺乏直面離別的勇氣。
小區(qū)外車子的轟鳴聲由近至遠,漸漸于耳邊消失,顧挽顫著嗓子長長吐了口氣,眨了下眼,偏頭去看東邊初升的朝陽。
一場風雪過后,冬日里的驕陽格外熱烈燦爛,擁有一股蓄勢待發(fā)的力量,破云而出,逆風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