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早已停歇,只留下濕漉漉的水汽彌漫在空氣中。
諾諾踏上了這棟老舊居民樓的天臺,腳下是粗糙、積著水洼的水泥地。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冰涼而潮濕,帶著城市邊緣特有的、混合著塵埃和雨水的味道。
夜風掠過空曠的天臺,帶著劫后余生的清冷,吹拂著她濕透后又被夜風半干的酒紅色長發(fā),幾縷發(fā)絲粘在蒼白的臉頰上,又被風輕輕撩起。
天臺上除了幾臺巨大的、嗡嗡作響的冷凝機在黑暗中投下扭曲的陰影,再無他人。
寂靜,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她沉默地走到天臺邊緣,沒有猶豫,雙手一撐,便靈巧地翻上了旁邊那個低矮的、用于放置水箱或設備的小隔間頂部。
冰冷的鐵皮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寒意。
她屈起膝蓋,抱著雙膝坐下,像一只在暴風雨后找到臨時棲木的、濕透了的鳥。
微涼的風持續(xù)不斷地吹來,拂動著她細碎的紅發(fā),在夜色中如同暗紅的火焰在無聲搖曳。
她就這么靜靜地坐著,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目光空洞地投向遠方。
城市的燈火在雨后的夜空下匯聚成一片浩瀚的光海,璀璨而虛幻,仿佛隨時會掀起滔天的巨浪,洶涌而來,將她這葉孤舟徹底吞沒。
就在這時,一只溫熱的手掌,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安定感,輕輕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諾諾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一僵,下意識地回頭。
是楚子航。
他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天臺,無聲無息,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
昏暗中,他的黃金瞳閃爍著微弱的、非人的光芒,靜靜地看著她。
“路明非以前……住在這里?”楚子航的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他沒有多余的安慰,只是陳述著一個事實,一個在她記憶中無比清晰,在他腦海中卻一片荒蕪的事實。
他學著諾諾的樣子,也撐著身體,動作利落地坐到了她的身側(cè),隔著一拳的距離。
他微微仰起頭,望向烏云散盡后重新顯露的、點綴著稀疏星辰的夜空,仿佛在欣賞風景:“這里……視線倒是挺好的?!?/p>
“算是吧……”諾諾的聲音帶著一種被風干后的沙啞和疲憊,“可惜,連他最親近的家人,都已經(jīng)……不記得他了。”
她雙手向后撐在冰冷的鐵皮上,身體微微后仰,同樣仰望著那片稀薄的星空,仿佛想從那遙遠的星光中找到一絲慰藉或答案,“他啊……真的是一只蠢到無可救藥的猴子?!?/p>
她的語氣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在嘲諷,又像是在哽咽,“傻兮兮的,慫得要命,總是把事情搞砸……可是……”
她頓了頓,聲音陡然低了下去,“要是連我都不去找他……這世上,就真的再也沒人會記得,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只……蠢猴子了?!?/p>
楚子航沉默地聽著。
“雖然……我的記憶里,已經(jīng)沒有‘路明非’這個人的任何痕跡,”他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清晰而有力,“但聽你的意思……他應該是我們……很重要的朋友?!彼⑽⑼nD,似乎在確認這個推斷,“那么,尋找他的路上……算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