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鹽水混合著血水以及脫落的皮瓣順著整個手掌蜿蜒流下,而淚流不止的女孩卻似感知不到疼痛般的全然無反應。廖醫(yī)生不忍再看她近乎麻木的神色,垂下眼眸,凝著被生理鹽水沖地掀起的皮瓣,拿棉簽輕輕擦著上面殘留的血水,心想:好在腳腕沒這么嚴重。
空調的嗡嗡聲似蟲鳴,房間傳來鄧譯匯報的聲音,至于匯報什么卻是聽不清。
聲止不久,他打開門出來,帶上門欲走時,轉頭看了眼仍屈膝坐在沙發(fā)上的溫莞宜,方邁步離去。
廖醫(yī)生跟著提藥箱走后,偌大的套房靜的人脊背發(fā)寒,就連墻上掛著的幾幅抽象畫也壓抑得令人窒息。溫莞宜抱緊雙膝,將臉埋進雙臂間,無法自控地失聲痛哭。
蘇越澤聞聲出來,靜立于單人沙發(fā)旁,漠然看著。她毫無察覺,哭的是越發(fā)撕心裂肺,披散直垂至腳背的長發(fā)隨著她劇烈抖動的肩膀晃動不停。
他幾步上前,一手扣住她肩膀的同時,另一手穿過膝窩,將人抱起回房,“睡覺?!?/p>
她一下收了聲,渾身僵硬,兩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襟,怔怔望向虛空濕紅的一雙眼眸,空洞又無神。同一小時前,他抱她上樓時一樣,要不是輕顫著的身軀,他都以為她死了。
他將她輕放在床上,便往浴室走去,出來時,她已沉沉睡去,全然沒拿酒瓶嘴兒刺向他時的瘋樣。
他坐在床邊,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擦著她臉上斑駁的淚痕,擦凈后,又替她掖了掖被,方躺下歇息。
“你等著,待我下去做了鬼,定回來索你命!”話罷,女孩奮力掙脫他的桎梏,沖向落地窗——蘇越澤猛然驚醒,迅即坐起,打開燈,扭頭看去,只見掀起的被。
他急忙下床,沖出房間,見客廳無她身影,忙又折返回去,抓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給鄧譯打去電話。
街燈昏黃,天空飄著細雨,濕漉泥濘的街道寥寥無幾人。溫莞宜神思恍惚地站在斑馬線中央,仰首望著高懸于空中的月亮,不時被疾馳而過的汽車濺一身水。
她喃喃著,“又打雷又下雨的竟然還有月亮?!?/p>
淚水劃過面龐,沿頸沒入衣領,她抬手拭去,不管不顧地橫穿過馬路對面,如提線木偶似的轉過身,踩著飄旋著落葉的水洼朝前走去。
略顯空蕩零星幾家攤位的新街只偶爾幾人經過,盡管如此,燒烤攤仍滿座,攤主夫婦忙得不可開交。雨棚在冷風中微微顫動。
“就我那小學五年級就輟學的同學,人在臨云干安保,一個月都有五千。我一個大學畢業(yè)的,天天累死累活,一個月2000都不到。”背對著超市門口坐著的男生,邊吃著手里的羊肉串邊狂倒苦水,“一巡邏就巡十多個鐘,加班還沒加班費,有的時候,飯剛端上桌,就又得出警?!闭f罷,他傾身向前,伸手拍了拍對面男人的肩膀,“張哥,咱所里也就你能無怨無悔地干下去了。”
正說著,口哨聲混著刺耳的哄笑聲響起,“那不是溫禮旭他姐嗎?”
“別他媽推我,你要去你去,他姐那戰(zhàn)斗力我是見識過的。”
“我去,他姐是瘋了嗎?一個人,穿那么一點,大半夜地在這街上走。”
“怕什么,她就一個人?!?/p>
“艸,這光看著,我……”
“乒嘭”一聲巨響,男人重重擱下啤酒瓶,瞪去眼,而后順著兩三個混混蠢蠢欲動的目光看去,就見一失魂落魄的女生赤腳走來,身上僅穿一件過膝的真絲睡袍,兩腳腕兩手腕皆纏著紗布,長發(fā)披散于身后隨風飄蕩。她無比蒼白的面色,以及通身散發(fā)出來的沉沉死氣,都使得她活像從鬼片走出來的絕色女鬼。
他騰地站起,在同事小陳的“欸,張哥,張哥”聲中,邊脫著身上的羽絨服邊朝女生跑去。
僅一步之遙,女生發(fā)現(xiàn)了他也似回魂般的滿臉驚恐地連連后退轉身就跑,卻被一輛疾馳而來超載的電動車擦倒在地。
開車的紅發(fā)男生頭也不回地罵了幾句臟話,后座的兩個藍金發(fā)女生和蹲在前面的短發(fā)女生聽了皆以袖掩嘴笑。
他疾步上前蹲下,將手中的羽絨服給她披上,這才注意到她脖上的青紫吻痕,真絲睡袍也是濕的,心下頓時有了猜測。
溫莞宜用力推開他,哭著往前爬去,羽絨服滑落在地,鮮血沿著小臂蜿蜒流下。
“別怕,我是警察,我叫張森堯?!彼f著,忙撿起羽絨服伸手進兜里,掏出證件打開給她看,“你看,這是我的證件。”
溫莞宜一聽,猛地回身撲上去,一把搶過證件,看看證件上的照片又看看他,頓時泣不成聲,兩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我被強奸了,那人還在酒店,你快去抓他,快去抓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