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9年三月,禁軍將領苗傅、劉正彥發(fā)動兵變,逼迫趙構退位,立其幼子趙旉為帝,史稱“苗劉兵變”。這場兵變的直接導火索是宦官康履、藍珪仗勢欺壓軍士,而根本原因則是趙構對武將的猜忌與權力分配失衡。苗傅在榜文中直言:“上(趙構)寵信宦官,軍士不得祿,吾等必誅此閹豎!”(《續(xù)資治通鑒》卷一百八)
兵變雖僅持續(xù)月余(三月下旬至四月中旬),卻暴露了南宋初建的脆弱性。趙構在韓世忠、張俊等地方軍閥勤王下復位后,立即誅殺康履、藍珪,并以“脅君”罪處死苗傅、劉正彥。更重要的是,此次事件促使趙構調整權力結構:一方面削弱宦官勢力(“罷內侍寄資”),另一方面拉攏武將集團(賜韓世忠、張俊“便宜行事”之權),形成“文官主導與軍功集團共治”的模式。正如呂思勉在《兩晉南北朝史》中所言:“兵變之后,高宗始知兵權不可盡假于人,亦不可盡收之己,乃漸與諸將相安?!?/p>
2。3
后期定型:海上逃亡與臨安的“行在”定位(1129-1138)
苗劉兵變后,金軍以“搜山檢海捉趙構”為目標,發(fā)動大規(guī)模追擊。趙構從杭州經(jīng)越州(今紹興)、明州(今寧波)逃至海上,最終退守溫州。這段“海上逃亡”(1129年十月至1130年四月)的狼狽經(jīng)歷,成為南宋政權的“集體記憶”。陸游在《老學庵筆記》中記載:“上(趙構)乘樓船,泛巨浸,海道風濤險惡,人皆震懼。”
1131年,趙構以越州為“行在”;1138年,正式定臨安為“行在”。選擇臨安(原杭州)并非偶然:其一,地理優(yōu)勢——錢塘江天險可阻金軍騎兵,太湖平原沃野千里,利于農業(yè)與經(jīng)濟支撐;其二,政治象征——“臨安”(臨時安定)暗含“北伐中原”的政治暗示,既避免與金直接對抗,又為“中興”保留合法性。正如李心傳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中所言:“上(趙構)以臨安為行在,示不忘中原也?!?/p>
三、重建宋廷:偏安體制的多維構建
3。1
政治合法性:從“行在”到“朝廷”的儀式強化
南宋雖以“行在”自居,卻始終以“正統(tǒng)朝廷”的姿態(tài)運作。其合法性建構主要通過兩大手段:
其一,官制沿襲與制度創(chuàng)新。趙構稱帝后,立即宣布“悉承祖宗故事”(《宋史·高宗本紀》),保留北宋三省六部制,同時增設“樞密院”與“三衙”分掌軍權(樞密院調兵,三衙統(tǒng)兵),延續(xù)“更戍法”以防止武將專權。此外,針對“行在”特性,南宋創(chuàng)設“行在尚書省”“行在禮部”等臨時機構,既維持中央權威,又降低行政成本。
其二,祭祀與禮制的強化。臨安太廟始建于1130年,仿照汴京太廟形制,供奉太祖至哲宗七廟;郊壇則設于南郊,每年冬至舉行祭天儀式?!稏|京夢華錄》載汴京“每歲大禮,車駕宿大慶殿”,南宋臨安的祭祀同樣“備極典章”(《武林舊事》卷一)。這些儀式不僅是權力的展示,更是“宋統(tǒng)未絕”的象征。正如陳寅恪所言:“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shù)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鄧廣銘〈宋史職官志考證〉序》)禮制的延續(xù),本質上是對文化正統(tǒng)性的捍衛(wèi)。
3。2
軍事與外交:主戰(zhàn)與主和的博弈
南宋初年的軍事與外交,始終圍繞“抗金”與“求和”的矛盾展開。
主戰(zhàn)派代表李綱、宗澤力主“連結河朔”。李綱在《靖康傳信錄》中提出:“河北、河東,國之屏蔽也。今河北之民,所在結集,愿為王師,若因其勢而用之,不啻百萬?!弊跐筛唧w規(guī)劃:“臣愿親率大軍,渡河擊賊,招撫河北忠義,以為根本。”(《宗忠簡公集·乞回鑾疏》)他們的努力一度見效:1128年,宗澤以70歲高齡駐守開封,聯(lián)絡八字軍(王彥部)、紅巾軍等民間抗金武裝,形成“十萬大軍聚太行”的局面。
然而,主和派始終占據(jù)上風。黃潛善、汪伯彥因畏懼金軍,主張“南巡避敵”;趙構本人亦因“恐二圣歸”而傾向妥協(xié)。1130年后,隨著岳飛、韓世忠等將領在局部戰(zhàn)役中獲勝(如韓世忠“黃天蕩之戰(zhàn)”圍困金兀術48天),主戰(zhàn)派短暫抬頭,但1134年金軍反撲后,趙構再次求和。1141年,秦檜任相后力推“紹興和議”,規(guī)定“宋向金稱臣,歲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金歸還河南、陜西地”,并以“莫須有”罪名殺害岳飛。
“紹興和議”的本質,是南宋對“南北對峙”現(xiàn)實的承認。正如王夫之所言:“高宗之畏女真也,竄身而不恥,屈膝而無慚,直不可謂有生人之氣矣。”(《讀通鑒論》卷二十三)但這種妥協(xié)并非全無意義——它為南宋贏得了近20年的和平發(fā)展期,使其得以鞏固江南統(tǒng)治。
3。3
經(jīng)濟重心南移:南方經(jīng)濟的支撐與開發(fā)
靖康之變后,北方人口大規(guī)模南遷。據(jù)《宋史·地理志》載,1102-1162年間,南方人口從約1000萬增至1600萬,北方則從約1000萬降至600萬(扣除戰(zhàn)爭損失)。移民帶來了先進的生產技術與勞動力:占城稻(早熟、耐旱)從福建推廣至長江流域,“蘇湖熟,天下足”的格局逐漸形成;紡織業(yè)方面,蘇州的“宋錦”、杭州的“繚綾”成為貢品;制瓷業(yè)則以龍泉窯、景德鎮(zhèn)窯為代表,產品遠銷海外。
臨安的經(jīng)濟地位尤為突出。作為“行在”,臨安人口超百萬(《夢粱錄》載“諸色雜賣”中“戶口蕃息,近百萬余家”),成為“東南財賦地”的核心。《建炎以來系年要錄》載,1142年南宋財政收入為4500萬貫,其中江南東路、兩浙路占比超60%。為支撐財政,南宋政府完善了賦稅制度:除“兩稅”外,增設“經(jīng)制錢”(附加稅)、“和買”(政府預購絲帛)等,形成多元財政體系。
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