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李綱抗金：舍身忘死，力守汴京（第1頁）

靖康元年（1126年）冬，黃河冰封如鐵。金軍東路軍統(tǒng)帥完顏宗望的10萬大軍已在汴京城下扎營七日，旌旗在北風中獵獵作響，攻城器械的撞擊聲震得城磚簌簌下落。此時，汴京外城的通津門上，一位身著素色儒服、腰間懸著佩劍的官員正拄著長戟，對著城下如蟻附的金兵厲聲喝問：“爾等可知，汴京非燕云十六州！此城一破，中原再無屏障！”

此人便是時任親征行營使的李綱。這場由他主導的汴京保衛(wèi)戰(zhàn)，雖未能力挽狂瀾扭轉(zhuǎn)北宋覆亡的命運，卻在中華民族抵御外侮的歷史長卷中，寫下了最悲壯的一頁。它不僅展現(xiàn)了個人在時代洪流中的擔當，更折射出一個積弊已久的王朝在生死存亡之際的掙扎與困局。

一、山雨欲來：北宋末年的危局與抗金先聲

（一）金的崛起與北宋的積弊：宿命的對撞

北宋的滅亡，從來不是偶然的“靖康之變”，而是一場持續(xù)百年的“慢性死亡”。自真宗朝“澶淵之盟”后，宋廷沉溺于“四夷賓服，海內(nèi)晏然”的假象，軍事建設陷入停滯。仁宗朝范仲淹推行“慶歷新政”，試圖整頓武備，卻因觸怒既得利益集團而夭折；神宗朝王安石變法雖試圖強兵富國，卻因新舊黨爭淪為“聚斂之術”，軍隊戰(zhàn)斗力不升反降。《宋史·兵志》直言：“天下之兵，本于樞密，有發(fā)兵之權而無握兵之重；京師之兵，總于三帥，有握兵之重而無發(fā)兵之權?！边@種“將不知兵，兵不知戰(zhàn)”的畸形體制，使北宋軍隊淪為“紙糊的燈籠”。

與北宋的腐朽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女真族的崛起。這個生活在東北白山黑水間的漁獵民族，在完顏阿骨打的領導下，僅用十余年便滅遼自立（1115年）。金軍以“騎兵為主、步兵為輔”，戰(zhàn)術靈活迅猛，“來如天墜，去如電逝”（《三朝北盟會編》）。滅遼后，金太宗完顏吳乞買敏銳地將矛頭指向北宋——這個“君臣耽于宴樂，武備廢弛”的龐然大物，成了他們下一個目標。

（二）朝堂分裂：主和派與主戰(zhàn)派的角力

面對金軍的威脅，北宋朝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分裂。徽欽二帝昏聵無能，寵信蔡京、童貫等“六賊”，導致“公道湮塞，賢才不進”（《宋史·欽宗紀》）。當金軍第一次南侵（1125年冬）時，太宰李邦彥竟對欽宗說：“都城破，不過割地賠款；若戰(zhàn)，則玉石俱焚?！保ā毒缚狄洝罚┻@種“棄地求和”的主張，得到了多數(shù)文官的支持——他們寧愿犧牲國土，也不愿承擔“激怒金人”的風險。

但總有一批人不愿坐以待斃。時任太常少卿的李綱，早在金軍南下前便上《御戎五策》，提出“修軍政、選將帥、募義兵、備糧草、安民心”的抗金綱領。他尖銳指出：“祖宗疆土，當以死守，不可以尺寸與人！”（《宋史·李綱傳》）這種強硬態(tài)度，觸怒了主和派。1125年12月，金軍兵臨汴京城下時，李綱正以“尚書右丞”的身份主持防務，卻因主和派彈劾其“專主戰(zhàn)議，喪師費財”，被欽宗貶為“河東、河北宣撫使”——實則奪去兵權，逐出京城。

（三）汴京民眾的抗爭基礎：民心的力量

盡管朝廷腐敗，汴京百姓卻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抗爭意志。金軍南侵的消息傳來后，城內(nèi)“士紳捐金帛，百姓輸糧草”，甚至有“市井之徒，皆自備器械，愿為義兵”（《東京夢華錄·補遺》）。太學生陳東等數(shù)百人伏闕上書，痛斥主和派“誤國”，要求“罷黜李邦彥，起用李綱”。這種“民意可用”的局面，為后來的保衛(wèi)戰(zhàn)埋下了關鍵的伏筆。正如李綱后來在奏疏中所言：“汴京之守，非獨朝廷之力，實乃萬民之心?！保ā独罹V全集·奏議》）

二、臨危受命：李綱的“救火隊長”之路

（一）從罪臣到統(tǒng)帥的逆轉(zhuǎn)：欽宗的“最后一搏”

金軍圍城的第七日，汴京城內(nèi)已是“米價騰貴，米升三千，麥升二千”（《靖康要錄》），百姓開始易子而食。此時，主和派仍試圖說服欽宗“棄城西狩”，逃往襄陽。李綱得知后，連夜寫就《上欽宗皇帝論御寇札子》，冒死闖宮：“陛下不以臣庸懦，儻使治兵，愿以死報！今城守不固，萬一有變，陛下將安所歸？”（《宋史·李綱傳》）他更以“陛下為天子，豈可棄萬民于不顧”相激，終于打動了欽宗。

然而，主和派并未善罷甘休。他們暗中指使禁軍將領姚平仲，在李綱尚未完全部署防務時，擅自率“西軍”（陜西邊軍）夜襲金營，結果大敗而歸。主和派趁機彈劾李綱“調(diào)度無方，致?lián)p國威”，甚至要求將其處斬。欽宗迫于壓力，將李綱貶為“荊湖南路轉(zhuǎn)運副使”，并派使者前往金營求和。

但金人根本不買賬。完顏宗望明確表示：“若要退兵，須以黃河為界，割讓三鎮(zhèn)（太原、中山、河間），并獻金帛千萬?！保ā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更關鍵的是，種師道、姚平仲等將領聯(lián)名上書，稱“李綱雖貶，然汴京軍民皆呼‘李相公留’，若去李綱，城必不守”。欽宗這才意識到：李綱已成為穩(wěn)定人心的最后支柱。

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欽宗下旨召回李綱，任命其為“親征行營使”，全權主持汴京防務，并賜予“便宜行事”之權——這意味著李綱可以繞過朝廷，直接調(diào)兵遣將、征發(fā)物資。此時的李綱，已從“罪臣”變成了“救火隊長”，他的肩上，扛起了整個王朝的最后希望。

（二）72天整軍備戰(zhàn)：以血肉筑防線

李綱受命后，立即開始了緊張的備戰(zhàn)工作。他的策略可以概括為三點：固守城池、動員軍民、威懾金軍。

首先是軍事部署。汴京城周長50里，共有13座城門。李綱將全城劃分為13個防區(qū)，每個防區(qū)由一名將領統(tǒng)領，明確責任：“諸將各守其門，敢有棄城者，族誅！”他下令拆除城內(nèi)外的民居、寺廟，將磚石木材用于加固城墻；疏通護城河，引汴河水灌入，使護城河寬達50丈、深3丈；又命工匠趕制“萬人敵”火炮（一種大型拋石機），安置在城頭，“每門置炮十數(shù)座，飛石可擊至半里外”（《東京夢華錄·補遺》）。

其次是軍民動員。李綱深知，僅靠2萬禁軍難以守城，必須發(fā)動群眾。他下令“募廂軍、弓手、保甲民兵”，規(guī)定“凡年滿15歲、未滿60歲者，皆可投軍，官給糧餉”；組織婦女兒童運送物資，“老弱婦女皆自勵，爭為效死”（《靖康要錄》）；商人則被要求“捐糧賑軍，違者沒其財”。短短十日內(nèi)，汴京守軍從2萬增至20萬，形成了“全民皆兵”的局面。

最后是戰(zhàn)略威懾。李綱派精銳騎兵“夜襲金營”，焚燒其糧草輜重；又命人在城頭豎起“四方勤王軍已至”的旗幟，散布假消息動搖金軍士氣。更絕的是，他命工匠制作大量“火?！薄谂Ｎ步壗偷拿扌?，點燃后驅(qū)牛沖向金營。這種“火牛陣”雖未造成大規(guī)模殺傷，卻成功制造了“宋軍援兵已至”的假象，迫使完顏宗望推遲了攻城時間。

三、血戰(zhàn)汴京：李綱的“生死堅守”

（一）第一次圍城（1125年12月—1126年1月）：以弱勝強的奇跡

靖康元年正月八日，完顏宗望終于下達了攻城命令。金軍兵分兩路：一路攻南薰門，一路攻通津門，企圖以“鉗形攻勢”突破防線。

通津門的戰(zhàn)斗最為慘烈。金軍架起云梯，推著“洞子”（攻城車）向城墻逼近。李綱親自登城督戰(zhàn)，“每巡城，必身先士卒，衣甲上積滿箭簇”（《宋史·李綱傳》）。他命守軍“以長鉤鉤梯，投火焚之”，金兵被燒得焦頭爛額，墜梯而亡者不計其數(shù)。更令金軍膽寒的是，城頭的宋軍“以床子弩（大型弩箭）射殺其將”，一名金軍偏將被當場貫穿，掛在城墻上示眾。

與此同時，種師道率領的西軍20萬已抵達汴京城外。這支曾與西夏交戰(zhàn)數(shù)十年的“西北勁旅”，裝備精良、紀律嚴明。李綱與種師道商議后，決定“內(nèi)外夾擊”：宋軍從城內(nèi)出擊，西軍從城外牽制。正月初八夜，宋軍開西門，西軍攻金營，金軍腹背受敵，陣腳大亂。完顏宗望見勢不妙，只得下令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