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還是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筆尖戳著下巴聽課。聽著聽著大概是累了,眼皮灌鉛腦袋往下一嗑,疼醒了。以前每到這時候,徐晨都會掰過他下巴,揉一揉,再揉揉他頭發(fā),借一條手臂給他枕著,讓他繼續(xù)睡?,F(xiàn)在沒有了,再困也只能枕著自己的手臂睡,他睡得歪歪扭扭,又一臉砸在桌上。醒了,李亮嘆口氣,摸摸臉,真疼啊。
這輩子就跟我過自從那天見著徐晨之后,李亮知道自己沒出國的事兒瞞不住了,他一方面也很著急,想問問徐晨為什么還不帶都城易出去治療耳朵,一方面又不想見他,更害怕他直接沖過來找自己,找到了見著面了該怎么和他解釋騙他這事兒,他也沒想清楚。于是第二天上課,李亮就渾渾噩噩地過了一上午,眼神老往教室外面瞟,結(jié)果沒等到徐晨,下午倒等來了他媽的電話?!跋抡n了?”電話里他媽的聲音好像一下蒼老了幾十歲,顫顫巍巍的?!班?。”李亮心里一緊,唯恐聽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敖裉炷氵€來嗎?”“哦我,我下午上完課就來?!薄鞍?,亮子,你別嫌媽狠心,你這個,擱誰家里都不同意?!边@段時間,他們母子之間每天重復一樣的話題,李亮幾乎已經(jīng)知道接下來他會聽到什么,卻萬萬沒想到他媽說出口的話,會像一道閃電把他劈在原地一動不動?!拔夷昙o大了,你爸現(xiàn)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你的人生還是你自己負責,我們倆管得了一時也管不了一世,你愛怎么過就怎么過,愛找誰就找誰吧?!薄笆遣皇切斐縼磉^了?!”他一著急聲音也大了好幾個分貝,在空曠的走廊上格外刺耳,隔壁教務(wù)處的老頭探出頭示意他小聲點,李亮就捏著手機往校門外面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他聽見他媽在電話里說:“他昨晚上在病房外面跪了一晚上,剛大概是公司里有急事兒,我們讓他先走了。他說這輩子反正你和他過也行,不和他過也行,他就你一個,就賴你這兒了,你說這人……”他媽后面還說了什么李亮一點也聽不見了,滿心只有想見到徐晨的念頭,他在路口攔了半天車,一輛空的也沒有,老天爺像是故意要和他作對,打車軟件也不好使了。李亮只能憑記憶,找公交車站去他公司。他掏出手機熟練地輸下一串號碼——之前他把徐晨的手機微信統(tǒng)統(tǒng)刪除拉黑了,但記憶哪有這么容易刪除,閉上眼睛,那串刻在心里的數(shù)字日日夜夜都在他跟前跳舞。電話接不通。再把微信加回去,直接就加上了,李亮發(fā)了個試探的表情包過去,很久都沒有反應(yīng),他鼻子有點發(fā)酸了。公交站牌背后有個電視機屏,大中午的正播著午間新聞:今天上午,本事丹陽路南河路交叉路口發(fā)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輛灰色轎車快速通過路口時撞上正常行駛的多輛車,并沖上人行道撞傷數(shù)名過路行人。截止本臺新聞發(fā)布,記者從警方獲悉,現(xiàn)場已造成4死12傷。目前傷員已集中送往區(qū)中心醫(yī)院接受救治。新聞一出,周圍等車的人都都呼啦一下蜂擁而上,圍著大屏七嘴八舌的。新聞里監(jiān)控視頻顯示,那輛車用起碼80碼的速度由南向北地飛過路口,一路頂飛了好幾輛電動車,交叉口因為紅燈停著的幾輛小車也接連被撞,直到這車沖上人行道撞到燈柱上才停下,現(xiàn)場已經(jīng)是一片慘不忍睹:肇事小車車尾嚴重變形,四五輛電動車翻倒在路面上,數(shù)名傷員橫七豎八地躺在路中間,碎玻璃渣和撞散的零部件散落一地。有個大媽扯著嗓門,唾沫橫飛地在那兒說他們家親戚剛好在那個路口:“大概是毒駕,可憐哦,滿地那是血了糊嘰的,手和腳,就斷這兒,那兒,好幾個!”老大媽來來回回地比劃,人群爆發(fā)出一陣高過一陣的議論聲。李亮站不住了,撐了一把公交站牌才勉強沒倒下。出事那地兒他知道,徐晨公司就在那兒,他每天上下班要坐地鐵必經(jīng)那個十字路口,想到他媽電話里說,上午徐晨因為接了公司一個電話急急忙忙趕回去,李亮的心像灌了秤砣直直往下沉。公車很快來了,他木訥地被人流推著往車上擠,一路搖搖晃晃開到站,經(jīng)過那路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交通已經(jīng)恢復正常了,但中間的路面上淡淡的血跡還是很顯眼,好幾大灘,迎風像是都能聞到殘酷的血腥味兒。李亮到徐晨公司樓底下的時候,保安攔著不讓上,非要他說明來意或者刷門禁卡。來意怎么說?難道說自己怕自己男人被撞了,來千里追夫的?那今天第二條轟動社會的新聞估計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