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過去,好像這是爺兒倆,一點沒違和感,而徐晨和李亮才是來蹭飯的。大過年的商場趁機搞推銷,平時打折打到飛起的牌子這會兒都變成了一把把快刀,等著父母把腦袋湊上去。羅子君給嘟嘟七七八八買了很多玩具,嘟嘟高興地抱著羅子君的臉猛親。徐晨吃味兒了:“從小到大對你這么好,也沒見你這么親我?!绷_子君半低著頭,從鏡片后面瞅他:“我有錢?!薄澳俏疫€陪他吃喝拉撒陪他睡覺呢!”李亮嘀咕?!拔矣绣X?!眲e人買單刷的是支付寶微信,羅子君買單掏的是黑卡。該死的有錢人?!拔液芟矚g他?!绷_子君拍拍嘟嘟的臉,嘟嘟笑了。到胖子家的時候還早,徐晨買了點兒菜,本來想著早點去能幫忙一起做幾道拿手菜。結果胖子的爸媽硬是死死攔住他不讓他動手,還說大過年的,哪有讓客人上門做菜的道理。胖子的家,和時下大部分一樣,母親比較強勢,父親是敦實的老好人,年輕時候是廚師,但幾十年的生活習慣,讓他慢慢變成了一個沒什么主見,甚至習慣順從的人,兩人愛吵架愛管事兒也愛操心,嘮嘮叨叨從胖子的成績說到他戀愛,最后胖子實在受不了就懟回去幾句。廚房窗口掛著風干的雞鴨鵝臘肉,爐子上冒著熱氣,濃濃的香味伴著人聲在屋子里回蕩?!拔覌屨f這大過年的肉就得這么掛著才有氣氛,但你看現(xiàn)在哪有人家還這么搞的,人年三十都跑外面吃了,誰還自己家做飯。”胖子偷偷翻了個白眼嘀咕兩句,就被他媽一巴掌打后腦勺上:“你懂什么,外面燒的哪有自己家里做的好,又不要你做不要你洗碗,帶張嘴話還這么多,看看你同學一個個的,再瞅瞅你!”“我怎么了?我不是你親生的呀!”胖子她媽一邊往圍裙上擦著濕漉漉的手,一邊把家里所有的瓜子花生蜜餞糖果全部擺盤,招呼徐晨他們吃:“不好意思啊,這孩子一直這么懶懶散散,你們在學校里多幫我看著他,一點不讓人省心,你說都快二十的人了,連人家姑娘的手都沒牽到。”“媽你有完沒完?!”“誒我說你兩句怎么了,我說錯了?你看看人家徐晨,書讀得好,長得多俊俏,弟弟還照顧得這么好,你啊你,我們就是從小把你樣樣包辦到位,什么都不讓你干,慣的!”徐晨笑笑:“胖子挺好的,您不用擔心?!薄奥牭?jīng)]聽到?jīng)]!我!很!好!”胖子他媽長嘆一口氣,又想到今年是大過年有點晦氣,趕緊“啪啪”又抽了自己兩嘴巴子。徐晨笑笑,剝了幾顆花生給李亮。他是真的覺得很好,不光是覺得胖子好,而是他覺得這樣的家很好,不管是開心還是難過,也不管是吵吵鬧鬧還是嘮嘮叨叨,尋常和普通的每一件瑣碎小事,組成一個家,組成一頂屋檐,所有人吃得飽穿得暖睡得著,無病無災,安然一生,就已經(jīng)很好。“誒小徐啊,你弟弟和你年紀差蠻多的哦。”胖子他媽這句話一出,在場好幾個人都變了臉色。胖子拼命給他媽使眼色。徐晨的反應倒不大:“他不是我親弟弟,福利院認的。”氛圍突然冷下來,胖子他媽有點尷尬地不知道怎么接,徐晨繼續(xù)說:“沒事阿姨?!编洁娇戳藭弘娨?,大概是覺得無聊了,哼哧哼哧從沙發(fā)上爬下,跑到陽臺上去找羅子君。羅子君進門之后就沒怎么說話,陪著胖子爺爺在陽臺上喝酒下棋。胖子趕緊轉(zhuǎn)移話題,一邊抓著豬肉脯一邊扯著嗓子喊:“羅子君你怎么一年輕人和我爺爺玩得這么好?能不能過來吃點東西聊聊天的?”羅子君懶洋洋把手縮在袖子里,蜷成一團在陽臺上瞇著眼睛曬太陽,活脫脫把一件名貴風衣穿出了地主棉襖的感覺:“誒,叫羅爺爺。”“我呸,美的你!”胖子爺爺從頭到尾都不搭理徐晨他們,只和羅子君一邊下棋一邊說:“今晚去埃爾文路86號,看小銀杏唱歌。”羅子君笑笑:“是88號。”老爺子一拍棋盤生氣了,聲音也抬高八度:“86號我不會記錯的!你別以為,那個你,把我支開了,小銀杏就能見你了!哼!”羅子君又笑笑說:“行,86就86,你說了算。”笑容里劃過一抹淡淡的哀傷。老頭胡言亂語的樣子很快惹來胖子父母的不滿,胖子說他爺爺平時屁事兒沒有,也不像別的老頭會往外跑,去公園遛鳥撞大樹,他呢,就喜歡一人蹲陽臺上下棋,還說他爺爺其實腦子不太好,時清醒時不清醒的,和人交流也經(jīng)常是牛頭不對馬嘴,要不就一個人說自己的光榮史,神叨叨的別人也聽不懂,要不就扯著嗓子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