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槐一臉無辜,“我沒說過啊,我只說過陳平安是君子愛財(cái),取之有道?!?/p>
林守一冷哼道:“馬屁精!”
李槐大怒,“如果不是我苦苦哀求,你能有小書箱?林守一你有點(diǎn)良心好不好?”
李寶瓶沒好氣道:“閉嘴。”
陳平安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就會練習(xí)走樁,因?yàn)楸持蟊澈t,不敢動靜太大,就讓自己收著力氣和架勢,盡量慢了走,畢竟阿良在枕頭驛傳授十八停的運(yùn)氣方式,就說過一個慢字,才是十八停的精髓所在,陳平安如今卡在法,更加迅猛,擁有阿良離開枕頭驛之時拔地而起、化虹而去的那種氣勢。
但是每當(dāng)這個時候,陳平安就會默默走樁,將這股躁動之氣一點(diǎn)點(diǎn)壓抑下去,告訴自己不要急,要靜,要心靜,心不定,一味求快,就會跟燒瓷拉胚一樣,反而容易出錯,功虧一簣。偶爾也會走樁都靜不下心,于是陳平安有次就去翻看那些堪州郡輿圖,無意間翻出小心珍藏的三張藥方,正是那位陸姓年輕道人的手筆,寧姑娘說這些字寫得沒滋沒味,像什么讀書人的館閣體,最無趣。
可是陳平安如今有事沒事,就會拿出三張紙,看一看,讀一讀,心就能靜幾分。
紅棉襖小姑娘洗了把臉,縷縷發(fā)絲黏在額頭上,這么長時間步行遠(yuǎn)游,小姑娘曬黑了許多,所以此刻沒了頭發(fā)遮掩的額頭,顯得格外光潔白皙。李寶瓶喜歡看小師叔聚精會神磨刀的樣子,狹刀在斬龍臺上推移的時候,好像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了小師叔一個人,她怎么也看不厭。
當(dāng)然,陳平安走路時的練拳,擋在她身前用拳頭跟人講道理的時候,跟他們認(rèn)字,等等,她都喜歡。
只是分喜歡,很喜歡,更喜歡,最喜歡。
當(dāng)然也有不那么喜歡的時候,不過李寶瓶一般很快就會忘了。
但是李寶瓶突然想到紅燭鎮(zhèn)枕頭驛,想到自己寄回家里的那封信,小姑娘有些心情陰郁。
陳平安察覺到小姑娘的異樣,笑問道:“怎么了,有心事?”
李寶瓶嘆了口氣,“不知道家里如何了,二哥人這么壞,大哥以后會不會被二哥欺負(fù)啊?!?/p>
陳平安認(rèn)真道:“就事論事,我以后肯定會當(dāng)面跟你二哥問清楚,有關(guān)唆使朱鹿殺我的事情,但是話說回來,你二哥對你這個妹妹,應(yīng)該是不壞的?!?/p>
李寶瓶苦著臉道:“朱鹿怎么會這樣,怎么可以這樣!她既然已經(jīng)是武人了,還有她爹朱河,只要去邊軍,誰都會搶著要的,她以后靠自己去爭取一個誥命身份,很難嗎?為什么我二哥說什么,她就真的照做?”
陳平安搖頭道:“這些我就想不明白了?!?/p>
不遠(yuǎn)處林守一臉色陰沉,“天下熙攘,皆為利往。”
李槐哼哼道:“屁咧,我看朱鹿這個傻瓜,就是喜歡上了你二哥,少女懷春,春心萌動,得到了心上人的承諾,比那誥命夫人的誘惑,說不定更讓她動心?!?/p>
林守一冷笑道:“那她就真是又蠢又壞,無藥可救了。”
陳平安嘆了口氣,看了眼身邊三人,想起泥瓶巷杏花巷那邊的風(fēng)景,雞飛狗跳,雞毛蒜皮,婦人罵街,背后壞話,什么都不缺,說道:“你們是讀書人,懂得多,又是齊先生手把手教出來的學(xué)生,所以跟我們很不一樣,其實(shí)像我生活的地方,哪怕很多上了年紀(jì)的人,就跟船上那個縣令和老人差不多,是不愿意講道理的,要么只愿意講自己的道理?!?/p>
陳平安干脆不再磨礪狹刀,收刀入鞘,有些感慨,“不過這些人,別看他們不講理,可有些人力氣大,燒瓷燒炭就能賺錢養(yǎng)家,有些人莊稼活做得比誰都好,所以日子過得其實(shí)不差。還有比如給人接生、喜歡燒符水裝神弄鬼的馬婆婆,人壞得很,可這么壞的人,對她的孫子馬苦玄,又好得很,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的好東西,都給自己孫子?!?/p>
陳平安笑道:“所以我要讀點(diǎn)書,想明白到底是為什么?!?/p>
李寶瓶突然站起身,在溪水旁邊緩緩踱步,臉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