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玄看了眼龍虎山天師府那邊,十尾天狐蜷縮在一起,宛如柔軟的一團雪,將那同時失去天師劍和法印的“青年道士”護(hù)住。
老真人扼腕痛惜之余,稍稍放心幾分,還好,沒有出現(xiàn)就地兵解的慘劇。于玄也顧不得自身,拼盡全力抬手畫了一張符箓,雙指并攏,輕輕一劃,符箓落向龍虎山,盡量幫助天師府籠住此山氣數(shù)不至于急劇外泄,落個潰散無歸的慘淡境地。
至于落魄山那邊,代價尤其大,折損尤其多,于玄暫時確是有心無力照拂了。既然有那位人間第一位道士的轉(zhuǎn)身,坐鎮(zhèn)山門,希望,希望今日無事吧。
先前那兩條導(dǎo)致天地通的金線,天下與地上,各自皆想勢如破竹,但是屬于大體上勢均力敵,故而各顯神通,在人間各有伏筆和援手,天下是因為想要迅速落地生根,反正事已至此,被那陳平安算計,不得不在陋巷狹路相逢一場,要狠狠捅他一刀子,以死換重傷,再為三教祖師贏得為人間徹底定風(fēng)波的一線機會。
那他周密就干脆豪賭一場,打死“持刀于陋巷的愣頭青”借機打通新天庭與舊人間的道路,再造飛升臺,從此三教祖師再沒辦法指手畫腳,聯(lián)手之祠的堵門,就落了空,甚至只要做成此事,成功“走過了陋巷”,就可以反過來收拾散道之后的三教祖師,與那之祠,未來嶄新人間大道資糧,能大過此四份?
地上則是想要攔阻天下更多,越多越好,更多消磨掉前者的神性,以人間大地山河和有靈眾生,不拘鬼物陰靈,無論人性善惡,都能承負(fù)或多或少他們雙方的神性“饋贈”。他們之承載,便是一種壓勝新天庭之主的周密,以及神性陳平安。市井地痞總有一句共通的黑話,喜歡嚷嚷著老子舍得一身剮,也敢把皇帝拉下馬。“陳平安”的初衷,大概便是如此?
這到底是輸了,還是贏了?
人間不知道多少蒙學(xué)稚童,都揚起腦袋,看著天上的漂亮風(fēng)景,過年啦,這爆竹得多大???
失去了一身武學(xué)、道身天地大傷的姜照磨返回紫氣樓,看了眼坐鎮(zhèn)三清閣的余斗,好像說與你的那場私怨,終究是報仇不得了。
余斗笑了笑,這家伙,前世今生俱豪杰,今天會做這種事,白玉京五城十二樓都覺意外,余斗卻是毫不驚訝。
之前陳平安來這邊,看似是用居心叵測的話語離間姜照磨和余斗、紫氣樓與白玉京的關(guān)系,實則一語中的。
姜照磨落在紫氣樓,憑欄而立,一抬臂,讓所有紫氣樓姜氏道官都別來這邊煩他,與他扯些噓寒問暖的客套話。
姜照磨以心聲說道:“余斗,如果,如果還有機會接劍一場,你再不要幫我尋求轉(zhuǎn)身的機會了。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到時候就跟問劍者聯(lián)手,帶著整座紫氣樓造白玉京的反?!?/p>
余斗點頭道:“好?!?/p>
紫氣樓的姜照磨,有點類似待在陳山主身邊的貂帽少女,抑或是蠻荒的蕭愻,好像誰都不知道,他們下一刻會做什么。
先前寧姚離開集靈峰神道臺階頂部,御劍飛升,動作輕柔,抱住“接連兩場散道”之后的貂帽少女。
已經(jīng)跌境到玉璞的少女,拿貂帽遮住了臉龐,也不知是白景覺得自己太沒用,還是謝狗不敢看后邊小陌補缺的處境。
飄落回落魄山,謝狗已經(jīng)收拾好情緒,站在山主夫人身邊,一點一點往上移動貂帽,只敢露出些許眼眸,小心翼翼瞧著天上。
寧姚柔聲說道:“你現(xiàn)在是玉璞,就算瞪大一雙眼睛也看不真切。”
謝狗一聽這個就火大了,立即重新戴好貂帽,先使勁扯了扯,晃了晃腦袋,再雙手叉腰,“寧姚,你咋個就這么會安慰人呢。山主真是缺心眼,才找了你這么個不溫柔的媳婦?!?/p>
寧姚伸手揉了揉她腦袋上邊越扯越歪的貂帽,笑道:“我確實不太善解人意,但是要說天底下誰最相信他,你們也比不了我?!?/p>
之后就是幾位浩然“雨前雨后”十四境的出手,小陌崩碎了那把本命飛劍“藕絲”,被天師趙天籟帶離“缺口”,一起去了中土神洲的龍虎山。
謝狗松了口氣,撓撓臉。寧姚說道:“我起先還擔(dān)心你是故意率先登天,先引誘小陌先生去補缺,你再遞劍,得逞就跑路?!?/p>
謝狗咧嘴一笑,坦承道:“登天之前,確有此心。只是臨了,還是作罷。至于為何這樣,想不明白啊。”
沉默片刻,謝狗以拳擊掌,說道:“上次跟著山主一起游歷桐葉洲的山山水水,走走停停,山主說了好些觸景生情的道理,其中有兩個,現(xiàn)在想來,就是有意對我說的。”
寧姚好奇問道:“什么道理?”
“一個呢,是佛家說言語在內(nèi)之音聲,皆作鼓響??找膊豢?,不空也空。同樣都是人,有人聲聞緣覺,有人裝聾作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