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陳平安內心也希望能夠那位寧姑娘,在他家里把傷養(yǎng)好了,只不過當時少年沒敢說出口,怕被她認為是輕薄。
陳平安突然問道:“你爺爺留給你的那具寶甲,是不是絕對不會賣給外人?”
劉羨陽一臉天經(jīng)地義道:“廢話,當然死也不賣!”
他一拳捶在身邊少年的肩頭,玩笑道:“我又不是你這種財迷?!?/p>
高大少年雙手抱住后腦勺,“有些東西暫時沒有,可以用錢掙來,可有些東西沒了,這輩子就真的沒了?!?/p>
陳平安自言自語道:“懂了?!?/p>
快走到泥瓶巷巷口的時候,劉羨陽爆了一句粗口,陳平安隨之收起思緒,抬頭望去,頓時有些心情沉重。
是福祿街的盧家大少盧正淳,當年就是此人帶著一幫狐朋狗友,把劉羨陽堵在這條巷子,差點把他活活打死,如果不是陳平安跑去喊那幾嗓子,家中已無長輩親戚的劉羨陽,恐怕就真要被扔去亂葬崗了。
宋集薪當時蹲在墻頭上看熱鬧,還不停推波助瀾,之后又跟心有余悸的陳平安說,盧正淳他們那種行為,在小鎮(zhèn)外叫作“為氣任俠”。
盧正淳攔住劉羨陽的去路,擠出笑臉道:“別緊張,我今天不是來跟你算舊賬的,而是……”
劉羨陽打斷盧家公子的話語,“還來?好狗不擋道,給老子起開!”
盧正淳臉色尷尬,強顏歡笑道:“劉羨陽,我這次是真的有事情跟你商量,上回那事兒,你不等我們把話說完,就直接跑了,這樣不好,你好歹聽聽看我這邊給出的條件,對不對?真要說起來,咱們倆哥們也算不打不相識,沒必要鬧得那么僵,我和那些客人,是很有誠意的!”
劉羨陽歪了歪腦袋,譏諷道:“怎么,你給人牽線搭橋還上癮了不是?我就奇了怪了,你說你盧正淳,好歹是咱們小鎮(zhèn)最闊綽人家的孫子,咋就那么喜歡給外人當狗腿子?”
盧正淳臉色鐵青,卻依然要維持住臉上的笑容,整個人顯得很滑稽可笑,近似哀求道:“劉羨陽,只要你開口,不管要什么,他們都會盡量滿足你,比如說銅錢?要不然你說個數(shù)目,如何?例如……一百五十貫錢?便是……兩百貫,我也能幫你還價去,兩百貫啊,這都能讓你在咱們福祿街買下半棟宅子了?!?/p>
劉羨陽凝視著眼前此人的眼神和臉色,鄙夷道:“兩百貫,你打發(fā)叫花子???還誠意?勸你就別跟我在這虛頭巴腦的了,老子還要忙活正事去,你滾一邊去!”
泥瓶巷外拐角處,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騎在魁梧老人的肩頭,身穿一襲大紅袍子的男孩被婦人牽著手,本該天真爛漫的歲數(shù),臉上已經(jīng)有了與年齡不符的陰鷙神色,用自家家鄉(xiāng)那邊的言語說道:“這個盧家人是不是太蠢了些?要來何用……”
婦人搖頭柔聲笑道:“施恩與人,要懂得升米恩斗米仇,談買賣,想要獲利最大,就該如盧正淳這般,先試探對方心理價位的底線所在。”
孩子疑惑道:“跟這些土人賤民做生意,也需要如此麻煩?”
婦人笑道:“人性復雜,人心陰暗,并不以修為高低來分多寡。小地方的人物,哪怕見識短淺,可是也不全是傻子。你若作此想,遲早有一天會吃虧的?!?/p>
孩子哦了一聲,“娘親熟稔人心,為何不直接出面談?”
婦人耐心解釋道:“看看咱們的穿著,任你去哪家店鋪買東西,只要是稍微精明的賣家,都忍不住會宰客的?!?/p>
孩子嘆了口氣,“只是我們如此扭捏,也太不舒心了?!?/p>
婦人蹲下身,雙手扶住孩子的臉頰,望著那張酷似他爹的容貌,正色道:“記住,修心,亦是修行之一。順境修力,逆境修心,缺一不可?!?/p>
孩子晃了晃腦袋,掙脫開婦人的雙手,沒好氣道:“又來這套空泛道理,煩死了?!?/p>
婦人有些無奈,卻也沒有繼續(xù)語重心長傳授道理,只覺得自家孩子天資好、根骨好,又有兩個姓氏的家世作為靠山,所以未來的路還很長,雖說性情稍顯偏執(zhí)陰沉,但是大可以慢慢文火慢燉,拔苗助長才是最大的不妥。
聽著小巷里的無趣對話,女童有些憂愁,“白猿爺爺,要是那人死活不愿意賣東西,我們怎么辦?。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