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日長看提眾門（一）（第3頁）

坤寧宮是周皇后的寢宮，世人所稱的中宮。

以朱慈烺十五年的生活經(jīng)驗看來，有些不甚重要的事，與其求皇帝陛下，還不如去求皇后娘娘。

當(dāng)然，在這紫禁城里，說話最管用的其實是皇伯母懿安皇后，張老娘娘。她是天啟帝的皇后，當(dāng)年就是她力主選定了周皇后為信王妃，又在天啟皇帝駕崩時堅定地迎信王入主大內(nèi)，承繼帝位，所以說話的分量很重。

張老娘娘對于朱慈烺這位皇太子自然也是關(guān)懷備至，時常讓人送來玩具，也常常召太子過去考校功課。不過這位娘娘為人太過于中正，遠(yuǎn)不如母后周娘娘懂得變通，諸如出宮主事這種請求，肯定會被她當(dāng)做離經(jīng)叛道的念頭大加封殺。

——說來說去，這年齡太小還真是個大障礙啊！

朱慈烺走在羅素傘下，心中不由一嘆。在他看來，其實崇禎初年的時候天下還沒到非亡不可的地步，崇禎四年、十一年、十五年，都有徹底消弭民亂的機會。然而究其原因，一者是崇禎的搖擺不定，再者就是能臣良將紛紛折戟，庸碌之人竊據(jù)高位。

這些年來，每每聽到那些歷史上著名的人物喪生，都讓朱慈烺心驚膽顫。等到了去年，松山大敗的消息傳來，大明與建奴的實力對比徹底顛倒，讓他心中麻木，尋思著最后逃亡的機會。

只要能逃出紫禁城，逃出京師，他就能去南京重整江山……只要大明的法統(tǒng)不斷，南明內(nèi)訌的慘劇起碼不會接連爆發(fā)。若是南京守不住，還可以去四川、云南、海南島或者大員。以南明那幫昏君都能撐四十年，對于自己而言，光復(fù)大明只是時間問題。

然而，一切的基礎(chǔ)在于：逃出去。

在朱慈烺又一次在腦海中推演光復(fù)計劃的時候，大隊儀仗已經(jīng)穿過了乾清門，進入了內(nèi)宮。這個被無數(shù)人向往的地方，其實并沒有三千佳麗，也罕見鼓瑟吹笙。

只有壓抑和束縛。

作為一個有著成年人靈魂的青少年，這種壓抑讓他自詡堅韌的神經(jīng)著實受到了考驗。

“皇后娘娘傳太子覲見?！眱?nèi)侍高聲誦傳道。

此時，朱慈烺剛剛在坤寧宮門口站定。

有時候皇宮就像是個魔法世界，有許多看不見的小精靈將所有的事都做完了。

朱慈烺振了振大紅常服，往坤寧宮正堂大步走去。

周后身穿淡素比甲，坐在正堂正椅，在看到兒子的剎那，眼角上原本看不見的魚尾紋淺淺地浮了出來。

“春哥兒來了?！敝芎笪⑽?cè)身，纖細(xì)的手落在座椅的扶手上。她的手指細(xì)白光潔，因為親自紡紗織布，所以沒有留指甲的習(xí)慣，看起來干凈利索。

“長子慈烺問母后殿下坤安?！敝齑葻R長揖作禮，見母后抬手，便順勢站直。

一本正經(jīng)地做完這些無所謂的虛套，便可以一臉無所謂地說些正經(jīng)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