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2頁）

布蘭登小姐默默無言。直到她們從醫(yī)生住宅離開、踏上回家的路時，她才嘆息了一聲：“失去納什夫人或許是您的不幸，蓋爾，但對于我來說，卻是我的幸運。”

“那我們算是達成一致了嗎？”蓋爾似模似樣地伸出右手，“您有才華，也有野心，只是缺少機會，全社會的女性都是如此。我來給您這個機會，希望您以后也能給更多女性一個機會?！?/p>

簡妮·布蘭登的眼睛里滿是淚水，她顫抖著握住蓋爾的手，繼而將她整個摟進懷里。

“我不會辜負您的，蓋爾，我不會辜負……我們?！彼吐曕ㄆo緊地貼著她的臉。

“那么現在，我想請您寫一封信?！鄙w爾為家庭教師擦去淚水，圖窮匕見，“我不知道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我只知道是在美國，或許是底特律，或許是芝加哥，或許是其他工業(yè)城市，但那里有一家制造拖拉機的公司？研究所？或者是個人……無所謂，但一定有這樣一個所在，我希望您能用賺來的錢資助這項研究?！?/p>

“美國？為什么？”簡妮·布蘭登一愣。

“因為美國地方更大，地勢更平，更適合大規(guī)模機械化農田作業(yè)?！鄙w爾竭力回憶著高中地理課本上的內容，“我想您一定注意到了，機器提高了效率，但農民并不能從中獲益，反而為農產品工廠的產能而疲于奔命。一旦戰(zhàn)爭爆發(fā)，青壯勞動力走上戰(zhàn)場，被留下的人不能餓死。”

留給科研人員的時間也不多了。如果她想截取坦克的圖紙——如果她能的話。雖然她不知道，她的祖國此時此刻有沒有那個能力制造得出來。

“這是好事，我答應您?！辈继m登小姐向她承諾。

事實上，蓋爾對親手締造一個規(guī)模宏大的商業(yè)帝國毫無興趣，她還是更喜歡像以前那樣在沃土原附近游逛，用自己的雙腳來丈量每一寸土地。等到她們賺了錢，或許還能到處旅游、看看風景。

但顯而易見的，她不能繼續(xù)再做一個讀寫能力低下的半文盲，無論她是不是一個女巫。

布蘭登小姐對此表示喜聞樂見，遂為她制定了詳細而周密的學習計劃——在作為野生的商業(yè)天才嶄露頭角之前，她首先是一位稱職的家庭教師。

這樣的日子一晃就是兩年，簡妮·布蘭登的農業(yè)公司已經初具規(guī)模。蓋爾發(fā)現她可能天生就要吃這碗飯，明明起家是個毫不出眾的罐頭廠，愣是能逆著產業(yè)鏈向上推——現在一整個郡農產品的收購、加工和外銷，都掌握在她手里了。

但糟心的是，盡管鄉(xiāng)親們滿嘴都是“n&b公司”，但這個公司事實上并不存在：因為女性連公民都不是，遑論成為公司法人。

布蘭登小姐的商業(yè)版圖脆弱得像是海灘上的沙堡，她簽下的所有合同都不具備法律效力，一旦海浪襲來就得玩完。但幸運的是，這是一個混亂而充滿機遇的時代，在浪潮到來之前，他們還有時間。

蓋爾幾乎每天都要為未來擔心一把，她的解決方式是打開報紙，看看世界上有的是人比她還慘。

但這一招今天不靈了。

一整杯咖啡都被潑在了報紙上，蓋爾覺得心臟難受極了，有一種難以遏制的沖動充斥著她的xiong口，她扔下還沒開動的早飯，大步向外跑去。

天還是那樣的天，田還是那樣的田，沃土原的每一棵樹她都很熟悉，但是她走不出去，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fā)生。

“去你大爺的——”蓋爾忍不住大叫了一聲，“混蛋！這個世界混蛋！”

“你才知道？”有人接上了她的話尾。

蓋爾嚇了一跳，很快注意到樹屋——又是樹屋！這次是屋頂上，那里躺著一個人，正在仰望天穹。

“是您?！彼搅似綒猓澳憬愕氖趾眯┝藛?？”

普林斯家的某一個女兒，在郡城里幫工，她的袖子被機器絞進去的時候，工廠主卻不肯停下，最終她失去了三根手指，不得不暫時回家休養(yǎng)——但也只是“暫時”而已。

“她傷得不是時候?！蹦泻⒌卣f，“要是再晚幾年，只要幾年。”

“你就能治好她？”蓋爾接口道。

“我治好她一個有什么用，我現在治好她有什么用？”男孩有些不耐煩，“你又怎么了？”

病的是時代，療病不如療貧。

“我的祖國爆發(fā)了戰(zhàn)爭?！彼吐曊f道，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見，“慘烈的、必輸的戰(zhàn)爭，這種戰(zhàn)爭以后還會發(fā)生許多次，會死許多人……不，我的言語不足以描述，這太蒼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