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寒病好些了么?”商九輕流露罕有的關(guān)心。
“我這病是胎里帶的,怎么都治不好。”文瓊妤淡然一笑,麗色生暉,竟連額際的細(xì)金鏈子也為之黯淡?!芭用烂?,乃是最大的不幸。易得男人覬覦,又受女人排擠,攬鏡自照,還得與年華相爭;一旦建立功業(yè),卻要終生背負(fù)解帶臥床之譏,讓人疑心你的成就都是陪男人睡來的。姊姊說,世間冤枉,豈有如斯?”
商九輕搖頭?!肮媚镞@般大才,世間男子誰能比得?若無姑娘搭救,別說是我的清白,就是性命也已不保。誰要說姑娘的閑,我商家堡第一個(gè)饒他不過?!蔽沫傛ノ⑿Γ骸版㈡⒚胬湫臒?,是性情中人,唯在此世立足、肩負(fù)舉族興復(fù)者,不宜有過熱心腸。且不說旁的,若有一天瓊妤拒絕了玄皇的好意,不愿為寒庭效力,玄皇必派姊姊殺我,到時(shí)姊姊殺是不殺?”
“這……”商九輕微露錯(cuò)愕,顯然沒想過這種可能?!肮媚锾煜梢话愕娜宋铮时夭蝗獭蔽沫傛サ粨]手,纖小的柔荑探出袍袖,被陽光照得略顯透明:“天仙美貌,只能充作嬖妾,玄皇若得不到我,決計(jì)不敢為別人所得。姊姊久居麾下,怎會(huì)不知玄皇的性子?”
商九輕半晌無言,勉強(qiáng)反駁:“玄皇麾下多有能人,未必便派我……”
“未必派姊姊來殺?”文瓊妤抿嘴嫣然:“姊姊與我相善,玄皇必派姊姊前來。
九幽寒庭若容不下我的人,自也容不下我的心,姊姊下不下得了手,卻與商家堡的忠誠有關(guān)?!鄙叹泡p猛被點(diǎn)醒,驚出一背冷汗,想起玄皇睚眥必較的個(gè)性,忽然有些無措。
文瓊妤淡淡一笑?!版㈡⑺貋韺殣畚?,沿途相守、曲意照拂,都是出自真心,沒半點(diǎn)虛假。姊姊且寬懷,若不幸真有這么一天,瓊妤必為姊姊備下一策,解去玄皇疑慮,令商家堡長久平安?!鄙叹泡p喜道:“多謝姑娘!”
兩人自午宴后出府散心,一路行來,不知不覺到了黃庭觀。
“姑娘也拜神仙?”
文瓊妤微笑搖頭,一指觀頂。
“這廟庭上布滿“云夢之氣”,我大老遠(yuǎn)瞧見了,著實(shí)好奇,不覺來到此間。”
“云……云夢之氣?”商九輕蹙眉,白得微帶冰藍(lán)的尖細(xì)臉蛋浮露些許疑惑。
“天地萬物之中,莫不有氣,人也不例外。臟腑內(nèi)有血?dú)?、?jīng)絡(luò)中有脈氣,練武之人身懷內(nèi)氣,修道之人煉化精氣;母腹胎息,自是清氣,五谷入體,便生濁氣……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其中有一種神秘幽微的散氣,當(dāng)人體虛弱、魂不守舍的時(shí)候,才會(huì)從頭頂氤氳微露,薄得像云霧一般,肉眼難見,被認(rèn)為是從三魂七魄里散逸出來的。”文瓊妤解釋:
“這種氣只有在生病、彌留或睡夢之中才會(huì)出現(xiàn),所以叫做“云夢之氣”。”
商九輕舉手遮住陽光,眺望屋脊半晌,搖了搖頭:“姑娘非是凡人,才見得云夢之氣。我眼力不佳,實(shí)在看不出端倪?!蔽沫傛ノ⑿Γ骸啊坝鹨聼熛肌鄙叹泡p以暗器鞭索聞名北域,若說目力不佳,豈非舉世皆盲?觀氣須藉由獨(dú)特的相人辨氣之術(shù),與眼目無關(guān),我?guī)熼T里有一套名曰“相帝王”的辨氣術(shù),用來挑選有王霸之氣的主君,因此能見?!?/p>
“原來如此?!?/p>
“但我從沒見過如此濃厚的云夢之氣?!蔽沫傛科鹦θ?,蹙眉沉吟:“若以數(shù)量推斷,除非這座廟里有幾千人同時(shí)睡覺作夢,能令薄薄的云夢之氣聚如虹霓,數(shù)里之外猶能望見,而且久久不散,實(shí)在令人匪夷所思。黃庭觀向以道門正宗自居,莫非真有奇術(shù)?”
商九輕淡淡的說:“姑娘若有興致,入內(nèi)一探便知?!?/p>
文瓊妤嫣然一笑。“就等姊姊這句話。有“羽衣煙霞”相伴,我怕甚來?”
◇◇◇
“好小子,你終于來瞧我啦!”
劫兆睜開雙眼,身前卻一片霧蒙蒙的,不由得伸手一揉,豈料還是微帶朦朧。
“別揉啦!傻瓜,”那把嘶啞的聲音嘿嘿笑著:“這是在夢里。你作夢夢過很清楚的么?”劫兆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順著眼角余光瞟去,忽見肩上一片杏黃衣擺,衣里伸出半截蓮藕似的短腿,腿下穿著干凈的白襪黑鞋,那腳掌怕沒有半條甘薯大,正是當(dāng)日在紫云山嚇走司空度的老妖怪。
劫兆被笑得火起,竟忘了害怕,勃然大怒:“他媽的!你跑到我夢里也就罷了,居然又騎在老子肩上。給你這老混蛋的爛鳥一跨再跨,老子以后還賭錢么?”那人往他后腦勺上猛搧一記:“胡說八道!什么爛鳥?老人家這輩子還沒用過哩!”
劫兆趁他說話,雙手往腦后一摁:“還不捏死你這變態(tài)侏儒?”砰砰兩聲,全摁在腦后,疼得他眼冒金星。“難……難道他只有下半截?”這時(shí)終于懂得怕了,忽聽那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