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執(zhí)子之手，與子同出（第2頁）

劫驚雷截住他的話頭，冷笑道：“大日神功有天生的禁制，第三重以后便難以再進。他卻一意孤行，逆天而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硬是將這門心法練到了第六重，因而走火入魔，一天十二個時辰里，只有一個時辰能動用內(nèi)力，并且何時可用，自己全然無法控制，直與廢人無異！”

劫軍猛地回望父親，只見劫震垂肩低首靠在椅中，竟已默認(rèn)不諱。

劫驚雷沉聲道：“這個秘密他已經(jīng)隱藏了十年。十年之中，直將我照日山莊的名聲與安危置諸何地！若有什么閃失，劫家聲名掃地、家廟不存，又該拿什么去面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劫震，到了今天這步田地，你還要戀棧權(quán)位，霸著家主的名銜不放么？”

“領(lǐng)導(dǎo)家族，非唯武力是舉！魔門蠢動在即，你……卻只想著爭權(quán)奪位！”

“我視名位如無物！正為魔門蠢動在即，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劫驚雷怒極反笑：“劫震！今時今日，倘若魔門真大舉來犯，你還能再打敗一次蕭雨魄、再打敗一次蔚云山么？捫心自問，是誰舍不下名利權(quán)位！”

劫震面色灰敗，單手支額，無敵神話的假象一旦被戳破之后，這位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的六絕第一人看起來就是像一名纏綿病榻、生命猶如風(fēng)中之燭的衰頹老人，裹在錦袍內(nèi)的癟瘦身子簌簌發(fā)抖，帶著病態(tài)而無助的蒼白；除了眉間殘存的些許頑固傲氣，不過就是個尋常病翁罷了。

劫蘋看著不忍，越眾而出，輕輕巧巧地福了半幅，柔聲道：“大伯，我是阿蘋，咱們好些年沒見啦！阿蘋時時都惦記著您。”劫震緩緩抬起頭，疲憊地望了她一眼，勉強笑了笑，卻未答話。

劫蘋走上前去，不覺越過了父親，來到書案前。

劫驚雷反手握住劍柄，全身一繃，沉聲道：“阿蘋，回來！快別胡鬧！”據(jù)他所掌握的情報，劫震雖然一天之中有十一個時辰內(nèi)力空空，但余下的那一個時辰里卻身負(fù)大日神功第六重的驚天威能，那是足以折服宇文瀟瀟、盛華顏、伏鳳紙等當(dāng)世高手的絕頂修為，誰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劫震心機深沈，眼前的衰頹或許是故意示弱而已。

劫蘋掠鬢一笑，回頭道：“阿爹，不妨的，大伯從小就疼我?！表樖謴淖琅约苌先∠乱灰u大氅，半蹲半跪的屈在劫震椅畔，細(xì)心地為他披氅保暖。

這個動作不只令全場錯愕，連劫震也不禁一怔，低聲脫口道：“你……怎地卻不怕我？”他江湖混老，料定劫驚雷仍存有一絲忌憚，唯恐中了自己的空城計，沒想這個小侄女卻打亂了雙方的計較。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怕的？”

劫蘋抿嘴輕笑，似覺大伯說話很是有趣，見劫震哽著一口濁氣、身子微顯瑟縮，隨手替他撫拍背門，自然得像是個侍奉父親的小女兒?！按蟛腋赣H同您一樣，都是冷面熱心腸，劫家的男人哪！個個都說不出好聽話?？勺约胰水吘故亲约胰耍T里吵鬧，心卻不會向著外人?！?/p>

劫震默默聽著，伸手緊了緊氅襟。

“魔門蠢動，三大世家各懷鬼胎，大伯身子不適，若要以一己之力負(fù)隅頑抗，阿蘋心中不忍。我阿爹正值壯年，武功修為精深，膝下又無嫡子，便是今日權(quán)代了家主之位，將來還是要還給二哥、三哥他們的；為的是應(yīng)付眼前艱難，不是為個人的名利計較。”

劫驚雷冷哼一聲，不置可否。劫震卻聽得低下頭去，神情若有所思。

劫蘋屈身不動，提起桌上的茶壺往杯里添了些熱水，細(xì)心剔去茶梗浮沫，雙手捧到劫震面前，柔聲道：“大伯，我阿爹麾下有三千鐵騎，卻只帶了親信的“飛虎十八騎”入京，若有歹心，豈肯如此？請大伯勿疑?！?/p>

劫震接過蓋杯，雙手微微顫抖，半晌才從袖里取出一方小小的玄鐵令牌，交到劫蘋手里。鐵牌的正面鑄有日輪圖樣，背后則是一柄小劍，兩側(cè)鐫了“紅日周始，曠照無垠”八個小小篆字，正是象征照日山莊至高權(quán)柄的信物“紅日符”。

劫蘋雙手接過，起身整襟行禮，將紅日符呈到父親手里。劫震嘶聲道：“老二！

你這個女兒生得好，她說的句句在理，我也沒別的話。這“紅日符”既然交給了你，照日山莊從此便由你當(dāng)家作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劫驚雷沒料到他如此干脆，慢慢將紅日符揣進懷里，眼見明爭暗斗多年的兄長彷佛陡然間老了十幾歲，昔日的跋扈點滴不存，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嘲諷的言語到了嘴邊，反倒失卻興頭；微一思索，沉聲道：“老大，我也不來為難你。明日我們一起動身往天城山，待本山事了，你就留在山上養(yǎng)老罷。你的兒子若還肯為照日山莊效力，就讓他們留在京里，我將視如己出，培養(yǎng)他們承繼劫家的基業(yè)。”說著望了劫兆一眼，目光不善。

“只有這個老四，我不準(zhǔn)他繼續(xù)留在府里丟人現(xiàn)眼，敗壞家聲！看是送去云陽老宅閉門思過，還是帶上天城山好生管教，都依你的意思。至于小劫英與三仙宗府那邊的婚事，我會為你一力促成，大喜前夕，再派人上天城山接你回來飲酒。如此安排，你可有話說？”

劫震頹然搖頭，一時無話，片刻才說：“讓兆兒跟我上天城山罷！回云陽老宅，不過是多受折磨而已。”劫驚雷點了點頭：“就依你的意思?！蹦抗怆姃?，從劫軍、劫真面上掠過。

劫真正自猶疑不定，卻聽劫軍咬牙道：“我隨父親?！北娙私愿幸馔?。劫真躲避著堂妹與二叔熱切的目光，半晌才澀聲道：“我……我也跟父親一塊兒上山?！苯偬O難掩失望，卻沒多說什么。

劫驚雷面無表情，霍然轉(zhuǎn)身，冷冷拋下一句：“少時我在大廳會見三家使者，宣布莊主退位之事。你們幾個準(zhǔn)備準(zhǔn)備，別來遲了！”魁梧的背影穿出門去，宛若一堵黑沉沉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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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兆呆呆站著，一動也不動。

他的命運就這么被決定了，居然沒有人問過他愿不愿意。劫兆忽然覺得十分荒謬可笑，想著想著，忍不住便笑了起來，劫軍怒火正熾，轉(zhuǎn)頭暴喝：“混帳！都什么時候了，你還來添亂！”揮拳便要毆打。劫真一把將他格住，怒道：“老二！你還講不講理？”

“都給我閉嘴！”劫震把手一揮，兩人登時不敢再鬧。

“下去罷。我累啦，心思很亂，想一個人靜一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