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盈說著,目光越過船艙,看向南方河面的戰(zhàn)船。船頭一道高壯如小山的身影背著刀,目光銳利,時刻不離游船。
那是林闊。
他絕不會再讓褚磐死在淮江,死得那么憋屈窩囊,叫人扼腕嘆息。
“嗯?!瘪遗皖h首,抬目時還帶著些少年人的羞澀,“姨母,我想請你為我取字?!?/p>
“取字?”
按理說早了些,且他貴為皇帝,字號并非一定要取??擅祥L盈思忖一番后,還是溫聲應(yīng)了。
“磐為巨石,山生石玉。古人云:玉在山而草木潤,淵生珠而涯不枯?!泵祥L盈清和目光中帶著些緬懷,緩聲道:“便叫山玉,可好?”
“褚山玉?!瘪遗鸵蛔忠活D,念得很慢,烏黑眼珠微微顫動:“我很喜歡,多謝姨母?!?/p>
“你年歲雖小,但已是南朝皇帝?!泵祥L盈嗓音如山澗流水淙淙,“風(fēng)雨如晦,道阻且長。磐兒,要記得你母親曾經(jīng)的奮力血博?!?/p>
孟長盈還是溫和笑著,眼神卻銳利起來,如亮焰灼灼:“你要用心。”
褚磐正色,鄭重朝孟長盈一拜:“褚磐謹(jǐn)記姨母教誨?!?/p>
孟長盈將他扶起來,拍拍身側(cè)筵席:“坐過來些,我還有些事要教你?!痹俨粌A囊相授,怕是沒有機會了。
船艙外,趙秀貞遠(yuǎn)遠(yuǎn)站在船尾,手持長槍,雙目警惕地環(huán)視四周,不曾有片刻松懈。
崔紹星展并肩而立,一個望著水面,一個望著遠(yuǎn)方,往日最愛插科打諢的兩人,而今卻相對無言。
星展
身上跳躍活潑的生氣消散,年紀(jì)輕輕卻像個暮色西沉的失路之人,比月臺還要沉穩(wěn)。頭上色彩豐富的絹花沒了,只剩下邊緣鋒利的兵簪。
崔紹瘦了許多,眉心紋路淺淺,身上再沒了碧璽珠串塵尾扇,衣裳都是暗色。那柄華麗嵌寶的輕呂劍此時掛在身上,只叫人疑心他是否佩錯了劍。
默然良久,崔紹低低一笑:“奉禮他,到底還是食言了?!?/p>
星展渾身一震,半晌無言:“我……若當(dāng)時你留在北朔,情況或許比現(xiàn)在好些?!?/p>
“別這么說,怪不到你頭上?!贝藿B嗓音淡然。
沒有人怪她,比所有人都怪她,還要叫人痛苦。
星展用力搖頭:“不,怪我。要不是我對奉禮不聞不問,要不是我對月臺毫不關(guān)心,還要指責(zé)她無能,她不會那么堅決地……離開……”
崔紹原本平靜的面色,慢慢變得難看,手掌下意識按上輕呂劍。
星展注意到他的動作,反而松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可崔紹的劍拔不出來,仿佛有一只帶著薄繭的手按著他的手背,那人似乎又站在他身側(cè),嗓音溫和堅定,她說:“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拔刀就能解決的?!?/p>
星展此時突然睜開眼,雙手捂住了脖子,認(rèn)真道:“你可以刺我?guī)讋鈿?,但不能殺我。我還要護(hù)著主子,護(hù)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