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道:“這次也一樣,朝中派遣傅公出使西域,雖然名義上是為了天馬,可實際上,卻是為了再探西域,拉攏親近大漢的諸邦,敲打那些投靠匈奴的君主,看其是否還會歸漢?!?/p>
想明白后,他越說越順:“而傅公在龜茲斬殺匈奴使,已然表明了大漢的決心,也試探了龜茲等國的態(tài)度。故傅公雖亡兩天馬,但取得的成效,卻遠勝于天馬帶來的利好!”
傅介子外表粗獷勇武,心卻很細,是個不好糊弄的聰明人,恐怕也早就吃透了這次出使的真正目的,知道朝中的霍光不會因此責罰,所以才一點不慌吧?
事到如今,任弘只能盡力展示自己的“智慧”:
“當年的博望侯張騫,他其實也未能完成聯(lián)合大月氏的使命,但卻保持了臣節(jié),探訪了西域,讓孝武皇帝得以知道西域虛實,有了斷匈奴右臂的計劃,故而加官進爵?!?/p>
“如今的大將軍是重實利而不重虛名的人,所以下吏以為,傅公定能得到朝廷表彰?!?/p>
傅介子反問:“哦?這倒是奇了,你從未去過長安,更未見過大將軍,豈知他是重實利不重虛名之人?”
任弘笑道:“下吏聽聞,前年,御史大夫桑弘羊下獄誅死,但其主持的鹽鐵之政,現(xiàn)在不還在使用么?”
始元六年,霍光發(fā)動賢良文學,借鹽鐵會議斗了桑弘羊。元鳳元年,又一舉誅滅了桑弘羊與上官桀、燕王、蓋主的謀反,又讓丞相田千秋名聲掃地,將政敵一舉清空。
賢良文學們頓時歡呼雀躍,滿心期待著他們和郡國豪強們深惡痛絕的專賣制度,會一起被摧毀。
然而,大將軍霍光卻只是廢除了酒類官賣一項而已,天下鹽鐵官、均輸平準照舊運轉。
由此可見,霍光,這是個極其務實的政治家,殺其人,用其政,雖然屯田輪臺,是桑弘羊和丞相田千秋提出的,但只要符合霍光的利益,再度啟用這方略,老霍絕不會有遲疑。
任弘道:“大將軍既然能殺其人而用其政,足見xiong襟!定知傅公有功而無過,屆時,若再借機向朝廷獻上烤馕,提出下一步進取西域的方略,更是大功一件!以后的西域之事,亦當由傅公來主持!”
傅介子看著任弘,他是如此年輕,比自己當年在西征軍中做什長時還要年少,但這見識,以及對政事的敏感,卻又如此驚人。
縱觀整個使節(jié)團,哪怕是副使吳宗年,也不可能看得如此透徹,任弘作為局外人,要依靠有限的信息,能做到這點,殊為不易。
“任弘啊任弘?!案到樽狱c著他贊嘆道:”我沒看錯,你果然是被戈壁埋沒的一塊璞玉?!?/p>
來了!
任弘立刻接話:“但再好的玉,深藏石中,也無人能知,需要卞和發(fā)現(xiàn)?!?/p>
他朝傅介子作揖道:“下吏愿附傅公驥尾,隨君出使西域!”
傅介子卻不置可否,只笑著道:“所以,你真正想向我獻上的,不止是烤馕?!?/p>
“還有你本人?”
“任弘啊,你的見識和膽略倒是不錯,性情言談也合我口胃,但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可得如實回答?!?/p>
任弘拱手:“下吏將無所不答!”
傅介子肅然道:“西域絕遠,兇險異常,一般人避之不及,你年不過弱冠,為何偏就想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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