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劉德昌坐在太師椅上,吧嗒著旱煙,沖剛進(jìn)門的趙瑞剛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
“前兒你送那二十個雞蛋,你娘今早全給染紅了。瞅瞅這丫頭的福分,剛落地就有紅糖雞蛋,比她小哥哥那年強(qiáng)多了?!?/p>
染喜蛋,是這個年代人們給新生兒慶?!叭弊顦銓?shí)的做法。
二哥樂得直笑:“桂蘭說這個丫頭乖得很,吃飽了就睡,跟你二嫂一個性子!”
趙瑞剛看著大家一陣喜悅,自己也由衷地開心:“起名兒了嗎?”
二哥道:“還沒呢,桂蘭說不急。鈴鐺給妹妹起了個小名,叫銅鑼,說要跟自己的名字對應(yīng)?!?/p>
趙瑞剛剛喝進(jìn)去的一口涼水差點(diǎn)兒噴了出來。
屋里正說著話,院外就傳來一陣喧囂。
四個皮猴子野兔子似地沖進(jìn)來,圍住了桌上的紅蛋嘰嘰喳喳。
大嫂李素英給他們往衣服兜里塞雞蛋,叮囑道:“你們幾個今天負(fù)責(zé)分喜蛋,跑慢點(diǎn)兒,別摔了!”
幾個孩子立馬嘰嘰喳喳地吵著誰去給看西頭的王大爺送,誰去給東頭的李嬸送。
老爹劉德昌磕了磕煙鍋:“讓忠國領(lǐng)著,挨家挨戶分,別忘了說‘添了丫頭,沾沾喜氣’,遇著有小孩的,多給一個?!?/p>
趙瑞剛笑著看他們鬧,轉(zhuǎn)身往朝院里灶房走。
劉彩云正蹲在灶前添柴,大鍋里熬的紅糖小米粥咕嘟咕嘟冒著泡。
見他進(jìn)來,往灶里塞了把豆秸:“找我?”
“嗯,”趙瑞剛蹲在她身邊,也給添了把干柴,“下午我得跟市工業(yè)局的周秘書去趟市里,估計(jì)明天上午才能回來?!?/p>
劉彩云手里的火鉗子頓了頓:“是為了座談會的事兒?”
“有些事得跟呂局長當(dāng)面說。”趙瑞剛捏了捏她沾著草木灰的手,“老宅這邊你多照看吧?!?/p>
“知道,你去忙正事兒吧?!眲⒉试拼鸬馈?/p>
趙瑞剛臨走前,又回頭叮囑了一句:“別讓鈴鐺給小妹妹取名叫銅鑼!”
晌午的陽光炙熱地烤著資料室的窗戶。
鄭懷城把最后一頁文件疊放整齊,用鎮(zhèn)紙壓住,抬頭見趙瑞剛進(jìn)來,眸光頓時亮了亮:“都齊了,你看看?!?/p>
趙瑞剛一進(jìn)門就察覺不對,師父把那支用了十年的金星鋼筆別在上衣兜里,分明是要出門的架勢。
“師父,您這是?”
“跟你去市局。這件事我謀劃了五年,眼見有了眉目,也該由我當(dāng)面跟呂局長說清楚?!?/p>
趙瑞剛搖搖頭:“師父,您不能去?!?/p>
“為啥不能?”鄭懷城眉毛擰成疙瘩,“馮一濤在鞍陽盤根錯節(jié),你單槍匹馬去,呂局長未必會信你一個后生。我去就不一樣了,我在工業(yè)行里混了這么多年,呂局長總得給幾分薄面。”
“就是因?yàn)槟谶@行太久,才不能去?!?/p>
趙瑞剛道,“您忘了之前他怎么磋磨您了?再看看這個馬松山舉報事件,也是馮一濤的手筆!他要是急了,什么陰招使不出來?”
鄭懷城把搪瓷缸往桌上一頓,水花都撒了出來:“正因?yàn)樗幒?,才該我去!我一把老骨頭了,就算真出了事,也不能讓你這棵好苗子被他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