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也重拾精神,給她石榴姐姐倒上茶水,又換小二擺上了點心和菜粥。
石榴壓低聲音對六合一五一十道:"我打算在這兒開間鋪子作幌子,實則是要假裝養(yǎng)男外室。
"六合眼睛一亮,來了興趣,雖然只有十六歲,卻早已是偽裝的行家。
逃難路上,她絞短頭發(fā)扮過落魄假小子,混在糧草隊伍里當過伙夫小工,用粗糙的麻布衣裳和沾滿煤灰的臉,連最精明的關(guān)卡兵都騙過去了。
論起裝模作樣的本事,她比石榴姐姐絲毫不遜色。
只是她們心里都守著底線--絕不騙自己家人。
石榴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桌子畫了圈:"從鋪子開張,到偶遇那人,再到傳出風聲,每一步都得編排得像真的一樣。
我是誰,為何來此,怎么與他相識,細枝末節(jié)皆不能露破綻。
"都說萬事開頭難,好在從明兒起該買哪條街上的鋪面,做什么營生,她都盤算清楚了。
之前在近水樓臺就做過江慕鎮(zhèn)的生意,雖然只是幾單,但這次來她親自在鎮(zhèn)上商區(qū)走了大半圈,所見所聞與心中預判幾乎分毫不差。
江慕鎮(zhèn)百姓多是枯葉災年間"富貴險中求"的難民,與北上前往近水樓臺的流民不同。
這些擅拳腳、性子烈的,專挑遺落影域周邊落腳--定是隱隱約約聽說了遺落影域生態(tài)漸好的傳言,便賭命來博前程。
鎮(zhèn)子倚著淮水丘陵地帶,枯葉紀年前本就是商賈云集之地,如今雖然不及舊日繁華,但商鋪宅院仍透著底氣。
臨街鋪面門頭敞亮,走在石板街上能聽見南腔北調(diào)的吆喝聲。
宅院更如散落的珍寶,各具姿態(tài)。
有像曲長水買的那種,呈葫蘆形的宅子,暗合"福祿"吉兆;有"刀把院",窄長前庭配著方正后院,像刀在砧板上蓄勢待發(fā),原是舊時鏢師最愛;還有早年間漕幫建的"船形院",屋頂呈流線弧度,天井里挖著彎彎水池,夜里燈籠一點,整座宅子就像順著月光能漂走似的;更有商賈們偏好的"回字院"講究層層遞進,頭進待客,二進吃茶,三進藏珍。
這些院落不僅是為家人遮風避雨,更是家主性情的體現(xiàn),石榴想到六合有句很貼切又時髦的話,這些府宅有種經(jīng)濟上行時的美。
后來因為遺落影域突降、再遭枯葉紀年早期而人口流失,這些府院人去樓空,有的因年代久遠的都不知道是誰家的產(chǎn)業(yè)了。
而這些年因災年結(jié)束而人口回流的小鎮(zhèn),開始顯示出它原始的蓬勃生命力。
從柜臺后的掌柜就能看出來,個個都是練家子。
虎口結(jié)著厚繭,腰間別著采藥鐮刀,柜臺上還扔著幾枚蟲獸的牙齒。
一名掌柜踢踢腳邊的背簍,"一區(qū)shi地的蛇膽最敗火",另一位系著條蟒皮腰帶的掌柜正在給何首烏搓泥,"昨兒上北坡剛挖的,好貨"!石榴覺得這里可以稱為影域的藥材集散地。
三步一間的藥材鋪子里,三十年老山參像劈柴似的堆在竹筐里,當歸黃芪在麻袋中鼓成小山,晾曬的枸杞或藍莓鋪滿了整個屋頂,紅紅,藍藍,前者像著了火,后者像異域風情。
可偏偏是這樣遍地藥材的地方,連碗像樣的疏肝湯都熬不出!江慕鎮(zhèn)坐堂行醫(yī)者并不多,零星幾位清一色掛著"專治跌打損傷"的招牌。
石榴想這地方的人需要進山從蟲獸的身邊采挖草藥,免不了磕碰摔打;更別說前幾年山頭搶地盤,刀劍棍棒留下的舊傷怕也還沒好透。
誰說良藥非得苦口,本就是配合除瘴丸使用的輔佐湯,她非要叫這疏肝湯既能發(fā)揮作用,又要像盞甜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