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確信那不是愛。
和他,久別重逢的驚喜有,舊識相知的默契有,皮相的饞,身材的悅目,行吧,勉強算有;但真要論她有沒有起過白頭偕老的念頭,那是半點沒有。
她走在街上,逛逛看看,慢步回想,臉上并無含羞的神色。
上下嘴皮子一碰,只覺得唇上一熱--不過是身體最表層皮膚的觸碰罷了,何況是他先湊過來的,她只是不甘示弱地回擊。
她才不會偏要給這層表皮接觸賦予什么至高無上的意義。
倒是他亂了呼吸節(jié)奏讓她覺得有趣,仿佛他還是當年那個一板一眼,看見她啃竹蟲炸蠶蛹就瞪圓了眼睛的小男孩。
她還故意加重力道咬下去,聽見他悶哼的瞬間,心底掠過一絲狩獵般的快意。
自重逢開始直至今天,她終于明白為何有這場離譜的婚約,也明白為何是他成了曲家少主。
她就像那枚藏了紙條的訂婚戒指,曲老爺子需要她把一個秘密在合適的時間告訴他的親外孫。
本質上他們的關系是在交換價值。
一開始她借他身份退婚;可現在她不知道,如果告訴了他--五歲時她讀心術窺見的皇室秘辛,會不會成為他最趁手的籌碼。
那么之后,他許諾的未來,絕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很可能是金絲籠換了個雕花樣式罷了。
那年東宮血案的真相,不知怎的被曲老爺子得知。
太子聽聞父皇感嘆"皇嗣中靈獸血脈越發(fā)稀薄"后,盯著自己接連誕生的人族嬰孩,竟親手將毒藥灌進新生兒的喉嚨。
幸虧八王爺的暗衛(wèi)破窗而入,嬰兒襁褓早已浸上了鴆毒。
老皇帝早料出這出虎毒食子的戲碼,卻不愿信親生兒子為保儲君之位,能癲狂至此。
程石榴五歲那年,曲老爺子落難平江,避禍她家。
她用讀心術偷聽到秘密,還懵懂扯著老人衣袖問那儲君是什么意思呀?總而言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五歲的時候她不懂沉默是金,二十六歲還不懂要將滿肚子的話篩一篩,挑挑揀揀只說七分嗎?如今她沒有愛人卻有家人。
在來到江慕鎮(zhèn)后,她便找準一切機會來到了這家客棧,因為六合會按照她臨行前的吩咐來到這里,畢竟這次考察之旅是她隨書院出任務,如果突發(fā)變故,總得讓家那邊知道自己的消息。
當石榴推開客棧包房的門時,六合正蜷在角落的條凳上發(fā)呆,一見她就撲過來,眼睛腫得像桃--這丫頭已經在枯等了兩天。
"石榴姐姐,街上都在傳悅閎書院死了好幾個!我都快嚇死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石榴輕拍六合的后背,安慰她。
"前天夜里密林里火光沖天,鎮(zhèn)上的人都跑出來了,還以為是火山爆發(fā),山火會沖下來的。
好在只燒了半個時辰就沒事了。
"那是月壤燒為灰燼了,石榴并沒有立刻解釋,倒是先問六合家里怎么樣,得到一切正常的消息,自是舒了一口氣。
六合也重拾精神,給她石榴姐姐倒上茶水,又換小二擺上了點心和菜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