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吾洲眼中,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或者是持劍者的主人,是強者,而周海鏡和地支修士都是弱者。對待前者,她大可以毫不手軟,對于后者,吾洲還不至于痛下死手,吾洲的氣魄,也容得他們在將來尋她報仇。”
殷績點頭道:“然?!?/p>
人間修士的恩怨情仇,都如溪澗出山,有些流水可能融入江河,就此平靜,成為支流之一,寂然無聲。
有些可能山洪暴發(fā),沖毀橋梁,甚至有些會導致決堤,導致江河改道,水淹萬里。人間涂潦,百姓苦不堪言,將人禍誤作天災。
殷績笑道:“陳山主,你想岔了,我不是靈寶城龐鼎,既不是他的符箓傀儡,也不是斬三尸而出的分身,更不是龐鼎剝離出一粒芥子心神演化‘陰神出竅遠游’的手段,就像你說的,不會留下任何證據(jù)的。別說一座靈寶城,就算是如今的白玉京,都擔不起這場因果?!?/p>
殷績轉過身,雙手皆是枯骨,仍是施了個稽首禮,“貧道本名施舟人,曾經(jīng)受恩于靈寶城,倒是真的。借助當年那場齊靜春力扛天劫的變故,悄悄潛入浩然天下寶瓶洲,蟄伏三十年,在你遠游劍氣長城之時,貧道就開始游歷中土神洲,尋見了‘蜆’。殷邈夢游神京,便是我托夢給他,至于皇帝殷績渴望長生,卻不是貧道做了什么小動作,毫無必要,免得畫蛇添足?!?/p>
陳平安笑道:“施舟人,你高看自己,小覷龐鼎了?!?/p>
陳平安曾經(jīng)做過一個怪夢。只是這種事情,就沒必要跟施舟人多說什么了。
施舟人淡然道:“也許吧?!?/p>
倒是不覺得陳平安想要潑臟水給龐鼎和白玉京,那就太小看有了決斷的陳山主了。
說實話,施舟人既想三十年縝密謀劃,大功告成,但是道士內(nèi)心深處,亦有一絲古怪感受,陳平安你不必如此。
施舟人打散這份道心漣漪,“陳平安既然能夠忍耐多年,再去問劍正陽山。也要允許別人耐心同樣不錯,積少成多,對付落魄山和陳平安。是也不是?”
陳平安笑著點頭,“撇開善惡是非不談,當然是這么個道理?!?/p>
施舟人問道:“被鄒子糾纏,作何感想?”
陳平安說道:“你們青冥天下不也被這個攪屎棍害慘了?!?/p>
施舟人大笑不已,“咎由自取,也怨不得鄒子謀劃。鄒子不針對任何人,針對的,是所有有希望躋身十五境的劍修。誰躋身此列,他就惡心誰,我們那位真無敵是,蠻荒共主的斐然是,你落魄山陳平安也是,五彩天下的寧姚還是。虧得貧道不是,只是個學道人?!?/p>
天下十人和候補名單,哪里是一份誰強誰弱的榜單,就是明明白白寫著一句“天下苦余斗久矣”的一份詔書。
玄都觀孫道長單獨問劍白玉京,其實還好,但是吳霜降攜手高孤他們一起問道白玉京,就真是捅爛了遮羞布。
面對這張兇險萬分、答錯任何一道小題都有可能萬劫不復的“答卷”,蠻荒斐然極聰明,老子不玩了,選擇主動退縮了,主動與晷刻結為道侶,類似市井坊間的“入贅”。如此一來,算是與蠻荒天下綁死了。此外浩然攻伐蠻荒,白澤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蠻荒主心骨,至少在短期間之內(nèi),斐然是不會被鄒子揪著不放了。
陳平安微笑道:“我其實有些理解鄒子的苦心孤詣,但是不妨礙一有機會的話,我就搞死他?!?/p>
沉默片刻,陳平安說道:“打死他之前,我先讓他把糖葫蘆吃撐肚皮?!?/p>
施舟人好像是第一次認識陳山主,聽聞此言,覺得尤其痛快,笑得道士眼淚都快流出來,低頭擦拭眼角,“可惜了,可惜啊?!?/p>
眼見自己雙臂已悉數(shù)化作劫灰,施舟人稍稍加快語氣說道:“是不是預想過藕花福地出現(xiàn)問題,或是落魄山某位新鮮面孔意圖不軌?當家做主的,總是千日防賊,確實比較辛苦了?!?/p>
陳平安說道:“做過一些設想。比如蓮藕福地之內(nèi),那位由大道顯化而生的那位‘老天爺’,雙方道不同?!?/p>
施舟人好奇問道:“又比如?”
陳平安笑道:“又比如大驪皇帝宋和,突然在今天或者是明天就失蹤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