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白熾燈管明晃晃的,照得空氣里的灰塵都無處遁形。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和舊紙張混合的、說不上好聞但很干凈的味道。
“坐那兒等著。
”帶她來的警察指了一張空長椅,自己則大步流星地走向一張堆滿文件的辦公桌,拿起電話開始撥號,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小明坐在冰涼滑溜的不銹鋼長椅上,屁股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她偷偷用手掌摩挲了一下光滑的椅面,新奇感沖淡了被帶來的那點后知后覺的不安。
墻上掛鐘的秒針“咔噠、咔噠”走得又穩(wěn)又響。
雖然是被“請”進來的,但這地方——燈亮得晃眼,溫度適宜得人懶洋洋,椅子還滑溜溜的!爺爺說得對,城里樣樣好,連局子里都透著股高級勁兒。
陳遠歸打完幾個電話,臉色更沉了。
他拿著一疊紙和一支筆,走到小明對面的椅子坐下,帽子隨手放在桌角,露出微微汗?jié)竦亩贪l(fā)。
“姓名?年齡?老家哪兒的?身份證看一下。
”“我叫小明,十八歲,過了年就十九。
住在靠山村的,老遠了,坐了兩天?!?,大巴車才到。
”陳遠歸把小姑娘的身份證拿過來,名字一欄竟然還真就只有“小明”兩個字,也不知道是怎么給登記上去的。
“昨天給你傳單那個老板,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樣?有沒有聯(lián)系方式?”這可真記不住。
陳遠歸看著小姑娘為難的表情,換了個問法:“他有什么特征嗎?”小明努力回想,手指絞著衣角:“老板……老板他穿皮涼鞋!皮帶可亮了,一看就是體面人。
”她比劃著,“他說‘今天發(fā)傳單,明天開跑車’!警察叔,你是活菩薩,肯定能找到他給我作證!車真是他送的!”陳遠歸捏著筆的指關節(jié)有點發(fā)白。
他深吸一口氣,忽略掉“活菩薩”這個讓他頭皮發(fā)麻的稱呼,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說發(fā)傳單送你跑車,你就信了?這話聽著不離譜嗎?”小明睜大了眼睛,一臉理所當然:“老板說的呀!怎么就離譜了?而且……”她環(huán)顧了一下明亮整潔的派出所,語氣充滿篤信,“城里這么好,什么好事兒不能有?”陳遠歸徹底無語了。
他起身去倒了杯白開水,沒好氣地放在小明面前的桌子上。
“喝口水,好好想想!還有沒有別的線索?昨天還發(fā)生了什么事嗎?”“我昨天還用一分錢買了一個手機!在一個紅紅的手機格子里買的,能拍月亮呢。
”小明立刻說。
陳遠歸:“……”哦,還用上購物軟件了。
他快氣笑了,“一分錢一分貨!還拍月亮?拍鬼影差不多!你記著天上不會掉餡餅!”“還開跑車?有證嗎你就開車?”再看小姑娘正雙手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看那小驚訝里帶點贊嘆的表情,恐怕在想城里連白水都甜絲絲的,局子里的水更高級。
陳遠歸:“……”放棄溝通,出去打電話。
回來時臉更黑了。
跑車?查無此車!那所謂發(fā)傳單的老板也暫時沒聯(lián)系上。
一個極度天真、可能被詐騙團伙利用來轉移贓物的鄉(xiāng)下姑娘,就是腦子似乎有點軸。
沒實質證據(jù)指控小明偷竊或銷贓,也就只能教育為主。
“行了,車扣著,案子掛著。
你,可以走了。
”陳遠歸揉著太陽穴,“以后長點心!離那些‘天上掉跑車’、‘一分錢買寶貝’的事遠點!城里是好,但坑也不少,別見啥信啥!”他本想罵人蠢,但看著小明清澈又有點傻氣的眼睛,話到嘴邊變成了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