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大人?!?/p>
“無需多禮,說事?!?/p>
裴瑛一掀袍袖,便在書房長案之后坐了下來,修長白皙的手指拿起擱在墨玉筆山的毫筆。
“屬下探得廷尉暗中勾連朝臣近侍,意欲聯(lián)袂上諫為李忠伸冤,更有其門客揮灑千金招攬游俠,意欲行刺大人,同時坊間多有不利于大人的流言,經(jīng)屬下勘察,多也是卓賢門下門客所流傳?!?/p>
聽聞此等駭人意圖,裴瑛卻是依舊不慌不忙從竹筒里抽出一卷羊皮紙來,用藍(lán)田玉鎮(zhèn)石壓住,而后提筆蘸墨,鋒銳的筆尖潤透漆黑的墨水,不疾不徐在其上寫就鐵畫銀鉤。
“我知道了,可還有其他事。”
甲士顯然驚愕于裴瑛的態(tài)度,可此事事關(guān)裴瑛性命,他也不可輕易待之,故上前一步拱手道:“屬下斗膽,還請大人先發(fā)制人!”
“先發(fā)制人者為人制。”裴瑛擱下筆,抬起頭來,案頭一盞的銅燈無聲閃動著,明暗交織的光影躍動在裴瑛面上,他的面容也忽明忽暗起來。
“再盯著他們,不要阻止,他們?nèi)粲胁槐闾帲闱規(guī)退麄兙褪鞘柰ㄒ幌?,若他們踟躕不前,你且暗中推波助瀾就是。若有不能決處,先行通報?!?/p>
“若是……”
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眼睛也瞇了起來。
當(dāng)甲士聽到裴瑛的話,突然便覺得眼前的人頗有些瘋狂在身上,那些任俠也絕非良善之輩,雖以俠名,卻不過是貴族豪強(qiáng)的家臣,先帝之時便有游俠暗奉先帝同母胞弟令前往刺殺了數(shù)位大臣,而他們無一不是中樞要臣,而刺殺他們,僅僅是因為他們曾經(jīng)上書諫阻太皇太后將梁王立為儲君的旨意。
可裴瑛能夠做到此等高位,又屢屢與朝中高官厚祿者公然為敵,他的手上不知沾染多少王公貴戚的鮮血。
不知是運(yùn)氣絕佳還是計謀使然。
這樣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個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的瘋子。
但畢竟裴瑛是他的上司,他也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自己不過聽命行事的下屬。
故此,甲士也不再勸阻,躬身退下。
如今朝中局勢不穩(wěn),各方勢力都因為他殺了李忠諸人而心生不滿,意圖借此發(fā)難,將他徹底除掉。
可那又如何,且叫他們來就是了。
裴瑛忍不住笑了起來,珍貴的羊皮紙上龍飛鳳舞,上書裴瑛自己的諸多罪狀,一條接著一條,下筆行云流水,毫無阻塞之象。
待這份自陳罪狀的罪狀書書寫完畢,他便將將卷成卷軸,并用紅色絲繩系好,裝進(jìn)銅管,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摁旋鈕,整個銅管便也封裝完畢。
裴瑛將其遞交到另一暗衛(wèi)手上,而后暗衛(wèi)消失無蹤。
就等裴瑛忙完之時,銅壺滴漏的浮舟木劍已然到了三更天時刻,窗外中天夜月方殘缺,冷夜鸮聲正凄慘。
月光映著雪光,在照亮天地之時,卻也漏出不詳?shù)年幱?,隨著月亮軌跡的行進(jìn),大片大片不詳?shù)年幱奥舆M(jìn)書房之中,攀在墻壁書架之上,一盞小小的銅燈的光芒太過渺小,幾乎就要被陰冷的黑暗吞噬。
書房菱花窗本就開著一條小小的縫隙,不知何時外頭風(fēng)聲又肆虐起來,寒意砭骨的風(fēng)前仆后繼地涌了進(jìn)來,張牙舞爪地吹向屋中的眼見銅燈的光便要熄滅,裴瑛的手卻護(hù)了上去,原本微弱的火苗登時再度茁壯起來,外頭的冷風(fēng)不知何時也停了下來。
“嘶——”
隨著火苗的蔓延,裴映得手心不知何時被火苗燎了一下,他慢慢地收回了手,可就在此時,風(fēng)又再度肆虐起來,小小的銅燈沒有來得及掙扎,瞬間便淹沒在了黑暗里。
裴瑛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在此坐了多少時候,外頭突然寒鴉驚飛撲棱撲棱地聲音頓時叫裴瑛警覺,迅速起身的同時抽出橫于劍架之上的寶劍,寶劍粼粼劃出幽藍(lán)光芒,裴瑛橫空一擋,電光火石之間便是清脆的金鐵振聲如同水波般蕩開。
“來了?”
長劍一轉(zhuǎn),冷冽光滑的劍面瞬間照亮了對方黑布蒙面的面孔,以及那一雙浸滿殺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