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話可真有意思,我們當(dāng)然天生高貴。”斯文頓先生冷冷地笑了笑,拿出面對同僚們的神氣,“我本以為您是個聰明人,要知道,您的那些主張、主義……歸根到底,和我們的并無不同?!?/p>
蓋爾翻了一個非常不淑女的白眼——她說前門樓子,他說胯骨軸子,這都哪跟哪兒???她本想鼓勵斯文頓使勁兒活,睜著眼睛活到長見識的那天,但像e·d·a·斯文頓這一“類”的白男,藍(lán)眼珠里自帶濾鏡,還是兩層,debuff直接拉滿?;钅敲淳米鍪裁?,刻板印象老而彌堅(jiān)嗎?
“算了!”蓋爾揮揮手,意興闌珊。對約翰牛彈七弦琴,瘋了她這是!
好在方才那種令人尷尬的、一廂情愿的曖昧氣氛已經(jīng)不見了,斯文頓先生一秒鐘切換回了“合作伙伴”狀態(tài)——互相敵對的意識形態(tài)比什么階級、貧富的差距還要致命,清醒的人應(yīng)該學(xué)會及時止損。
“我打算回去了。”他干脆利落地說,“您呢?”
“啊,我還想再遛遛!”蓋爾愉快地說,立刻覺得天也藍(lán)了,草也綠了,陽光明媚,花開似錦,真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請您放心吧,我會代您將‘琥珀’還回去的?!?/p>
她俯下身拍了拍大黃馬的側(cè)頸。
“祝您過得愉快?!彼刮念D先生彬彬有禮地欠了欠身,“如果您需要大學(xué)的推薦信,請盡管開口。”
“噢,那我還真的需要。”蓋爾眼睛一亮,“我對地質(zhì)災(zāi)害比較感興趣,地震或者火山噴發(fā)之類的,如果您認(rèn)識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教授,請務(wù)必為我引薦。”
斯文頓先生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或許將她往學(xué)術(shù)道路上引不失為一個明智的抉擇。一個思想危險(xiǎn)的地質(zhì)學(xué)家和一個思想危險(xiǎn)的軍火商人,哪個更令人忌憚,不言而喻。
“我會盡我所能為您服務(wù)的,納什小姐。”斯文頓先生頷首允諾,“就當(dāng)它是對您饋贈格溫娜維爾佳肴的還禮吧!”
蓋爾雞賊地在心里算了算,感覺好像還是自己虧了?,F(xiàn)在又沒有高考,斯文頓不出力,難道她還能一輩子職專學(xué)歷?但有人幫忙通門路,總是好的,比她悶頭往前撞要強(qiáng)得多。2
“我期待您的好消息?!彼蜌獾匦α似饋恚θ荼冗@幾天的都要真摯許多。
此時此地又聽到這句話,e·d·a·斯文頓有些恍惚。但他只是短暫地失神了一下,就重又撐起無懈可擊的紳士外殼。
目送著斯文頓先生的身影消失在冬日蕭疏的林間,蓋爾松了一口氣,馭使著“琥珀”慢慢走向相反的方向。盡管她上輩子幾乎從未離開過福利院,但她看過電視,看過別人的手機(jī),慰問者贈送的ipad在被沒收之前,她也來得及看幾個視頻。
她所從未涉足過、但仍懷念不已的山川風(fēng)光,與英國郊外的大不相同。
蓋爾輕輕夾了夾馬腹,“琥珀”輕快地小跑起來,直帶著她來到一處無人的荒原上。大片的亂石間夾雜著舊日墾荒者留下的零星痕跡,她將馬駐下,小心翼翼地從隨身攜帶的皮袋里摸出個東西。
一支毛瑟shouqiang,來自于菩提樹大街。
作為不合時宜的禮物,它的含義可以有無數(shù)種解讀,威脅?或者惺惺相惜?蓋爾不介意,禮物收下,人還請這邊打道回府。
上輩子她被迫跟著福利院的男孩子們看了許多tv-7,知道這槍是典型的“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造價貴,實(shí)裝性差,但又確實(shí)是優(yōu)秀的產(chǎn)品,正適合送禮。
抗日劇還告訴她,毛瑟——也就是匣子炮,有個致命的毛病,那就是槍口會哆嗦。當(dāng)然,彼時彼刻大家也沒有更趁手的槍使,捏著鼻子還真就琢磨出了解決之道——她今天就要試試,如果能用,就連槍一起打包扔給使團(tuán)。
她不知道國內(nèi)是什么時候開始大量生產(chǎn)“平替”的,肯定比現(xiàn)在晚吧?雖然沒有圖紙也沒有專家指導(dǎo),但格物致知不是她的工作,是江南局和漢陽廠的老師傅該琢磨的。
蓋爾光上子彈就折騰了半個小時,摳得手指頭肚生疼。好不容易有模有樣地將槍端了起來,手腕一翻,覺得自己和未來黃土高坡上的女戰(zhàn)士也有幾分神似。她回憶著劇情,沖著左前方剛放了一槍,還沒想明白槍口要怎么帶動著她的手往右劃,身下的“琥珀”已經(jīng)躁動著嘶鳴起來。
“看看你這沒見識的樣子吧!”蓋爾手忙腳亂地勒緊韁繩,試圖采取“打壓式安慰”,“你的主人克利夫先生難道不帶你打獵的嗎?”
“琥珀”委屈地叫了一聲,忽然撒開四蹄狂奔起來。蓋爾先是向后一張,又被帶動著猛地向前撲去,她恨不得整個人長死在馬背上,手里還緊緊攥著那把槍,滿心都是疑惑:克利夫先生那支雙┃筒┃獵┃槍的大動靜她是見識過的……難道英國人狩獵都是腿兒著去的?
受驚的大黃馬一口氣躲進(jìn)小樹林才停下來,蓋爾雖然累得四肢酸軟、腰桿子生疼,但她依舊好好兒地在馬背上巴著——說明嚇到“琥珀”的不是她。
那是誰?附近有野獸?能將一匹高頭大馬嚇成這樣的,至少也得是個老虎狗熊什么的吧?或者狼群?英國有嗎?以前可從沒聽說過諾里奇附近有野獸襲人的傳聞。
蓋爾滿心疑慮,先把槍收好,再哆嗦著從“琥珀”背上爬下來。倒不是她恐高,而是克利夫先生這匹馬骨架子是真大,腰比別的馬粗一圈兒,騎起來格外費(fèi)大腿——斯文頓建議她側(cè)騎,也不是沒有道理,但誰讓蓋爾一定要爭這口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