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丞相府的馬車已在二門外候著了。”賴嬤嬤捧著一件灰鼠皮斗篷進(jìn)來,臉上帶著幾分擔(dān)憂,“要不……再去小軍侯院里問問?好歹是夫妻,一同去也顯得體面些。”
姜繆放下發(fā)梳,鏡中的人影微微晃了晃。
昨夜從宮里回來后,她就沒見到宋墨。
原本想問他愿不愿意同去,想起這些年他就不露面,定然是厭惡這樣的場合,搖頭拒絕賴嬤嬤的提議。
“不必了?!?/p>
她起身接過斗篷,聲音輕得像落雪,“夫君風(fēng)寒剛好,外面天寒地凍地,咱們自己去?!?/p>
賴嬤嬤看著自家公主挺直的脊背,暗暗嘆了口氣。
這孩子自小在南楚那樣的環(huán)境里磨出了性子,天大的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偏生那雙眼睛亮得很,藏不住骨子里的韌勁。
當(dāng)初去南楚接人的車隊(duì),遮遮掩掩傳出很多話,什么羊圈騷臭難聞,蠅蟲漫天。
什么長公主和姜繆幾乎衣不蔽體,全靠著拼湊的碎布和樹葉縫補(bǔ)出的衣袍。
這樣的傳說不少,賴嬤嬤沒問過姜繆哪些是真,但她記得,見到姜繆時(shí)她腳踝處被鐵鏈磨出的傷痕,深可見骨,幾乎潰爛到要斷掉雙腿。
換成別人,說誰是孩子就算是鐵骨錚錚的漢子都會嚇得落淚。
她卻揣著半塊凍硬的窩頭,蹲在雪地里學(xué)寫字,睫毛上結(jié)著冰碴,眼里卻燃著光。
丞相府的梅林果然名不虛傳。馬車剛停在垂花門,便有馥郁的梅香鉆進(jìn)車廂,清洌得像淬了冰的酒。穿過抄手游廊時(shí),可見漫天飛雪中,千樹紅梅開得如火如荼,枝椏上的積雪被風(fēng)一吹,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xì)碎的白。
從姜繆入了府,出現(xiàn)在席上,就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喲,這不是從南楚回來的那位嗎?”一個(gè)尖厲的女聲突然響起。
姜繆抬眼,見是一個(gè)貴氣的婦人,正站在廊下,目光像沾了針?biāo)频墓芜^她的衣飾。
周圍幾個(gè)貴婦也紛紛側(cè)目,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顯然是等著看她出丑。
“這位是尚書夫人,平日挺和善的……”賴嬤嬤剛開口,卻被姜繆按住手腕。她對著那夫人淺淺頷首。
“今日是丞相府的宴席,故而各位不必行禮。”
既不卑不亢,也無半分怯懦。
這話讓席面上眾人反應(yīng)過來,就算姜繆身份可笑,但是也是陛下旨意宣明的公主。
她們這些官眷見面都要行禮。
尚書夫人沒料到她這般鎮(zhèn)定,噎了一下,隨即皮笑肉不笑地說:“都說公主粗鄙無禮,野蠻不通文墨,我看用身份壓人學(xué)得倒是挺快。”
“夫人失禮了?!币粋€(gè)嬌俏的聲音打斷了她,是丞相府的三小姐蘇婉,正扶著丞相夫人從暖閣里出來,“公主來了,快請進(jìn),外面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