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人和少爺截然不同,他那雙眸中藏著一種自己看不懂的東西,乍一望去,竟似是菩薩低眉,憐憫眾生苦的慈悲。
蘇漁套好盔甲正待掀開門簾,帳外突然傳來模糊的對話,“過幾日就要選兵了,咱們營都是關(guān)系戶,挑也挑不出幾個中用的,都是些銀樣镴槍頭”“要打仗了?”“應(yīng)該是,咱們糧草豐足,兵力又比秦軍多,此時不進攻,豈非錯過良機?”“聽說陛下連日宴請昭寧候和符將軍,符氏本就鐘鳴鼎食,當年居庸關(guān)大捷,符老將軍拿下雍州,把西秦逼退到渭水以西。
現(xiàn)在看來,未來二十年,符家都會穩(wěn)坐朝堂…”“嘖嘖,我要是投胎在符家,興許也能拿個將軍來坐坐”蘇漁步伐微滯。
現(xiàn)在是宣乾三十六年,帳外之人討論的是即將到來的郢都之戰(zhàn),那場令整個大鄴為之震動,改變了燕朔西秦兩國國運的那場鏖戰(zhàn)。
不久后,祝承麟,也就是燕驪王,將討伐秦國,屆時符統(tǒng)會領(lǐng)著十三萬大軍攻入秦國。
秦國窮山惡水,傾盡舉國之力也只湊齊了三萬軍馬。
世人都道燕朔金戈鐵騎,大軍壓境,西秦定危如累卵,社稷傾覆在即,就連秦人自己都下了破釜沉舟的必死決心。
可最終的結(jié)局卻令三國嘩然——西秦以三萬之師,以寡敵眾,大破十三萬燕軍!京墨埋首疾行,全然未覺蘇漁已駐足不前,待他驚覺時已收勢不及,魁梧的身軀重重撞上前面單薄的后背,只聽"砰"的一聲悶響,蘇漁被撞得踉蹌數(shù)步,膝蓋狠狠磕在門檻上。
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她蜷縮如蝦,涔涔冷汗順著鬢角滑下。
“嘩啦——”門簾驟掀,一道人影倏地從眼前晃過。
石大夯居高臨下地睨著蜷在地上的少年,“哈!下盤虛成這樣,還有臉參軍從戎?依俺看吶,你這富貴公子哥還是趁早卷鋪蓋滾蛋,軍營可不是你這少爺羔子能待的地”蘇漁蹙眉。
她在少年的頭上飄了整整三年,自然清楚這個叫石大夯的壯漢非常厭惡自己。
她抬頭看去,這廝正抄著手,一臉興味地欣賞著她的窘迫。
她垂下了眸子,“我自然不如石兄你,天生就是習武之材。
不過報國之志又豈能僅拘限于肉身?須知一國之將決勝沙場,憑的是xiong中丘壑,而非一身的…蠻力。
”石大夯身形微頓,這話怎么聽著陰陽怪氣的?這小子莫不是在罵他?可對方神色平靜,哪有半分的怒意?奇怪,往日這小子聽到自己一番挖苦,只怕早就氣得暴跳如雷,此刻他這神色,平靜得有些…反常。
石大夯余光瞥到蘇漁身旁的侍從,眼波微動,“你這下人如此不長眼,還不趕緊賞他二十鞭子?”京墨渾身一顫。
若依著曾經(jīng)少爺?shù)钠⑿?,二十板都算輕的。
少爺對下人極為嚴苛,動輒鞭笞、棍棒加身,多年來他數(shù)不清挨了多少打,有一次打得狠了,右腿瘸了整整半年。
他其實很怕少爺。
被調(diào)到門房的這半年,是他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段時光,再也不必每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時時堤防蘇漁狠辣的脾氣。
京墨下意識看向“他”,心底竟莫名生出了幾分希冀。
蘇漁唇角微揚,“石兄說笑了,這小子的確毛躁,不過我的人就不勞你費心了。
”她轉(zhuǎn)頭對京墨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給石兄端杯熱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