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第2頁）

“您別白費功夫了?！鼻Т俣刃纳?，“他早看見您了，畢竟那邊最多也只能看到我后脖頸上被毛毛蟲蜇出來的疤。”

“我……只要我裝作沒看見他?！敝弊蛹в赂业卣f，喉頭劇烈地滾動著，不會要被嚇哭了吧？

“哦不！”千代先嚇得往直子姬身邊一縮，“他他他他走過來了！”

直子姬眼疾手快地將桌邊唯一一個還空著的高椅踹倒，然后不停地試圖用腳將它撥拉到更遠(yuǎn)的地方去。千代想說這根本沒用，而且很好笑，但她從沒見過直子姬這樣活潑——發(fā)自內(nèi)心的，而不是被她強拉著。

正想著，債主已經(jīng)到跟前兒了。他低頭看了一眼，直子姬就若無其事地將腳收了回去。債主自己動手、將那張高椅撿回來放好，才很平靜地問：“不歡迎嗎？”

舞曲又轟轟烈烈地響了起來，圍繞著這張小小的圓桌，空氣卻突兀地陷入了沉默。沒有招呼，沒有寒暄，什么都沒有，這兩個人只是默默地相對，直子姬低著頭，債主也低著頭——在看她。

千代既想看演出，又舍不得錯過眼前這一幕。她還在想突然變懦弱的直子姬到底何時才會開口回應(yīng)，那債主就已經(jīng)老實不客氣地自己坐下了。見千代瞠目結(jié)舌，他甚至主動同千代搭話：“她花錢與我花錢沒什么不同，我有權(quán)利坐下。”

那神情簡直稱得上是和顏悅色！

是該高興，千代暗自琢磨，跑路好幾年的老賴忽然從天而降在眼前，換成哪個被漂了賬的債主不得高興得晚上都沒心思睡覺啊！

直子姬詫怪地看了債主一眼，一觸到他的眼神趕緊又縮了回去，低聲道：“我花的是我的俸祿?！?/p>

“你的俸祿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與心碎之上，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敝皇强此齐S意的一句話，直子姬卻被激得牙關(guān)緊咬，眼圈兒都紅了。

唉，尋常人欠債都覺得羞恥，何況是西園寺家的姬君呢？千代心疼極了，但看債主——老天爺，他居然在笑啊！只是欠錢而已，沒必要吧？

“比我想象得要早，我以為下次見到你，你會和格林德沃一起出現(xiàn)在報紙的通緝令上?！?/p>

千代覺得……她似乎無意中觸及到了直子姬陰暗過去。她其實——其實是伙同那個格什么什么的人，聯(lián)手騙光了債主的錢吧？人家都要報警抓她了！

“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直子姬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往里面藏了一副歡欣劑?！眰髡f，“你以為我不會打開看？我和日本人又沒仇?！?/p>

“就不能是巧合嗎？”直子姬顫抖了一下，虛弱地問。

“當(dāng)然還有別的，我想高貴的公爵小姐一定是太久沒光臨并不歡迎她的歐洲了?！眰骼淅涞鼗卮?，“正常人都知道，一個德國人如果想要去英國，他可以直接乘船南下，而不是非要先來法國、再折返北上。你自己清楚德國有多少港口，怎么，伺候人的生活過久了，就忘了從前是怎么隨心所欲了？”

千代已經(jīng)生氣了！哪怕這些話她只能聽個七七八八，哪怕這七七八八里還有很大部分她不知道是在講什么，可、可這人講話未免太難聽了，他是債主了不起嗎？

“更何況，”債主忽然放緩了語速，“你以為我們是你們？我告訴過你，有些事你們干得出來，我們卻永遠(yuǎn)都不會做?！?/p>

直子姬抖得更厲害了?！澳阍O(shè)局騙我？”她終于有點生氣了，聲音輕而激烈，像舞臺上簌簌抖動的金屬片，“什么‘你們’、‘我們’的，我——”

“你只是太緊張了，也太敏感?！眰骱敛涣羟榈卮驍嗨脑挘澳呐率歉窳值挛?，也不會覺得一個小黨派的頭頭去趟英國有什么不對。只有你，蓋——只有你，只有你會一見之下就覺得，是我們在試圖操控這個關(guān)鍵人物，所以你一定要爭分奪秒地?fù)尰貋怼驗槟憔褪沁@么對待別人的?！?

這兩人說話一個比一個聲音小，千代又要看演出，又要盡力分辨，根本忙不過來?？芍弊蛹s再度沉默了，她垂頭坐在那里，瘦瘦小小的一個人，看上去分外可憐。但債主似乎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如果千代沒聽錯，他應(yīng)該也沒有進(jìn)行什么道德上的評判，是直子姬自己心虛。

千代不得不接受自己所侍奉的主人不僅年紀(jì)輕輕經(jīng)略政界，甚至還牽涉進(jìn)一個很大的金融犯罪團(tuán)伙里的悲慘現(xiàn)實，連帶著她自己的腰桿都沒那么硬了。什么西園寺家的姬君，什么從三位，這里是法國啊，人家又不認(rèn)！該死的，皇太子是半路專列被炸了嗎？怎么還不回來？

“你叫什么名字？”大概是她內(nèi)心的掙扎已經(jīng)具象到了臉上，引得債主又看了她一眼?？伞蛇@難道是紳士應(yīng)有的禮節(jié)嗎？千代對西洋紳士的印象片片碎裂，當(dāng)年她在前往分家侍奉直子姬之前得到了公爵召見，公爵都沒這么生硬地問她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