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回大獄還是教坊司!”
聲音如點了炸藥包,晏云深可沒對人發(fā)過火,清芷三魂沒了七魄,伸手去撿,原是她與書允新婚夜用來存發(fā)的荷包,一直掛在身上,與雜佩連在一起,小東西難發(fā)現(xiàn),忘記取掉。
“知道了,一定仔細,再不讓人發(fā)現(xiàn)?!?/p>
瞧瞧,人家不想扔,還要仔細放著吶,晏云深沒吭聲,兩步走出碧紗櫥,砰地關(guān)上。
坐著榻上,心火燒得旺,喚丫鬟打洗面水,又喝茶,方才躺下,夜深了,睡也睡得不安穩(wěn),鼻尖蕩起若有似無的香,到后半夜才反應(yīng)過來,是來自蒙眼的紅紗。
與清芷身上的味道一樣,有時離得近,便撲面而來,不是花香,更不似脂粉味,說不出來的清甜。
想到那年在碧蘿寒,夏花嫣然,他摘下院里的海棠,捧著與三姐姐說話。
對方的瘋病時好時犯,常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語,他記得她穿妝花大紅袖衫,湘裙碾絹紗,梳高發(fā)髻,笑盈盈地:“我——好不好看???”
三姐姐原本就生得好,細長瓜子臉,粉撲撲雙頰,不笑的時候唇角下墜,顯出一絲清苦,但笑的時候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像院里開的水仙花,溫柔又凌厲。
“好看,三姐姐最好看?!笔畮讱q的少年認真答:“比春天的花都美?!?/p>
聽的人自然也歡喜,怔了怔,羞赧萬分,“那云深也大了,該娶新娘子,找個像我一樣的好不好?!?/p>
靜靜坐著,大紅袖衫映得臉也紅撲撲,窗外懸著午后驕陽,朝飛暮卷,云霞翠軒,全落到她身上,如一副點金的小像。
再好不過的女子,嫻靜溫柔,只有晏云深知道三姐姐又發(fā)了瘋。
小的時候,他在她身邊長大,雖是姐弟,年歲卻差得遠,有時也恍惚,覺得對方像母親一般。
往前幾步,蹲下身,少年郎抬頭看,滿眼親昵,“好呀,我若娶媳婦,定要個像姐姐的?!?/p>
她笑了,心滿意足。
眼睛shi漉漉,含著煙絲醉軟,生生燕語,全在那雙眸子里。
“書熠,總歸記得我吧?!?/p>
喃喃說著,仿佛在看他,眼里又沒有他,晏云深拿帕子給她擦臉,曉得姐姐已完全進入迷離狀態(tài),掉入另一個世界,與自己隔著不可跨越的千山萬水。
書熠是誰!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搞不明白,試著去問家里老人,婆子丫鬟也都搖頭,偶爾遇到有印象的,也只是咂咂嘴。
“哦,以前府上曾來過一個少爺,聽著叫書熠,日子太久——倒也忘了?!?/p>
他還問過母親,老太太一邊喝著梅桂白糖粥,嘴里含半天沒說話,等到粥完全化了,才長出一口氣。
“咱們在青縣的時候,有戶人家的公子叫這個,你問他干嘛!那人早沒了?!?/p>
想繼續(xù)追根究底,對方卻閉口不言,也便不再問了。
云深扶著三姐姐躺回榻上,喚婆子熱點心,怕對方起來喊餓,午后天氣舒服,想來是睡不久的,他便坐在邊上等。
迷迷糊糊也趴著睡了,夢中有人在摸自己的臉,想著應(yīng)是三姐姐,并不介意,又過了一陣,才睜開眼,卻見三姐姐紅唇就在鼻尖,離得越來越近,冷不防在他額頭親了下,又順勢往下滑,口里念著:“書熠,你想不想我啊,我挺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