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怕的
那嘔吐食客的另兩個同伴,一人端起碟子,奔到石板街上,將碟子里的蟑螂展示給往來行人看。
另一個石青色布衣的,則幾步邁到店門口的醬缸前,俯身探究。
話說樊家這間“噲活鴨”醬貨店,有一處醬池、兩處醬缸。
醬池與一批較大的醬缸,分別位于后院的天井和山洞里。天井的醬池用于冬春季節(jié)做醬貨,到了夏秋的熱天,則啟用山洞陰涼通風處的醬缸。畢竟,涂抹在鴨子和其他肉類上的白酒再烈、醬油再咸,撈出來懸掛時,若溫度太高、濕度太大,醬貨也仍有腐壞的可能。
至于三四個比酒壇大不了多少的醬缸,則擺在食鋪門內靠墻處,都是腌漬豬鴨魚肉后的醬湯再添入新的藥材香料,二次滾沸后離火,放進去山筍、蕈子、豆腐塊、雞蛋,鹵上一天一夜,當作下酒的小菜賣給食客。
平素里,又常有那些懶得張羅晚膳的街坊鄰居,也來買上兩三包鹵味,帶回家下飯。
是以,樊家食鋪的鹵味,在城南一帶的名氣,不比醬貨小。
此刻,只聽那察看鹵味陶缸的食客,驟然大叫起來:“老鼠,里頭有只死老鼠!”
仿佛一鍋已經(jīng)沸騰的水中,又投入大塊石頭,鋪子里的食客、鋪子外的路人,都紛紛圍到醬貨店的門口。
穆寧秋躲閃簇擁過來看熱鬧的閑人時,脧了一眼先前滋事的和尚。
和尚的眉目雖仍隱在斗笠的陰影里,他的嘴角卻清晰地撇了撇。
那是個帶著促狹的得意表情,一閃即逝。
穆寧秋心道:兩個食客不去關切嘔吐的同伴,倒先鑼鼓喧天地演起戲來;而眼前著個張嘴就是肉味的假和尚,多半也是他們同伙。
樊家最近,難道得罪了什么人?
樊勇乃天子禁衛(wèi)、縣主贅婿,遠近都曉得,他長姐的鋪子還是被尋釁,看來,得罪的人,來頭更大。
穆寧秋全然沒了離開的心思,回身之際,目光便追上了馮嘯的身影。
馮嘯已疾步趕回店門內,撥開食客,定睛看向缸內。
果然,浮著一只巴掌大的死老鼠。
不可能,自己方才還撈起過一個鹵蛋,和醬鴨一道端給坐在外頭的胡商小郎。若有這么一只不小的老鼠,她怎么可能看不到?
馮嘯心念一轉,盯著青衣食客道:“四五個醬缸,你倒是挺有準頭啊,直接就盯準了這只?”
青衣食客氣洶洶道:“你是從這只缸里撈的鹵味給我們,我們吃到了蟑螂,當然來看這只缸了!”
馮嘯輕哼一聲:“你們坐了有半個多時辰了,記性倒還真好。”
“怎滴?你這小女郎模樣好看,爺就不能多瞧你兩眼?”
青衣食客出語不干凈,街坊里有素來與樊家相善的,立時喝止道:“不得無禮,這是縣主府的女眷!”